玲珑的情况依旧不乐观,她倒无有寻死,也未绝食,王□喂了,她便吃,就是仿佛失了魂魄,余下一具空壳。
王□无法救她,她给不了玲珑想要的,便注定无法给她希望。她甚至说不了几句话,不论如何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唯一能说的一句是“我不弃你”。至于玲珑是生是死,王□同样无法强求,她没有这个资格。她且无法放下一切,止步不前,等玲珑追上来。
她终是无情,姊妹之情,主仆之情,于王□而言皆无大业重要。因此,她没有任何犹豫,在十月初五这一日随周霖乘马车出了秦京城门,第一次离开这熟悉又陌生的生长之地。
*
从秦京出,向南,走平整大道,地势稍低,两侧是幽深密林,前行三百里路可到秦丰与长卫的交界平安关。过了平安关,再走几里就到平安镇,镇中有驻军近万,若无意外,到了那处就不必再担心安危问题。
马车自步入深林幽径已有些时候,负责驾车的是一副游侠打扮的靳元。他换下一身风骚红衣,穿上淡白宽袖武袍,随意披散着头发,仅在额上绑了一条竹纹眉勒,不至于风一吹就头发乱飞,那样不美。他坐没个坐相,却是尽显潇洒,既有江湖大门派出身的公子气,又有放荡不羁的豪客风。
其后跟着一辆货车,驾车的是仆从打扮的庄朴。庄朴本身年纪不小,又长相粗犷沧桑,扮起仆从来毫不违和。货车上装的是行军物,即干粮水袋帐篷一类。这三百里路没有驿站,又易遭伏击,保不准就得深入密林隐匿行踪,因此厚衣硝石也备着些。
货车与马车之间有一定空档,这空档两侧乃二马平行,骑马者皆是护卫打扮。裴武与柳河二人一个魁梧凶煞,看上去就不好惹,一个身长近八尺,虽是略显瘦弱,但颇有压迫力。他二人扮作护卫再合适不过。
马车内自是坐着周霖与王□,周霖平日鲜少穿不适合动武的长袍,今次为了显得像个商户而穿了一件金丝华袍,煞显富贵。就是配上一张冠玉冷面,一身军儒气质,怎么看怎么别扭。
若是数日之前,王□准是要想方设法让他多笑笑,顺便调情一番,可惜当下因着玲珑一事,她按理说不可有好心情。
周霖看向绫罗加身,淡妆素雅,甚是闷闷不乐的妻子,便是晓得她不愿再提起那事,也终究还是忍不住宽慰道:“梓曦,以云峥等人之才定能查出是谁给了那畜生毒药。若玲珑姑娘实在愤恨难当,我可以做主将畜生背后的人交由她处理,杀剐随意。”
闻言,王□瞥了他一眼,红着眼摇摇头。
“无用的,生剥活剐又如何,玲珑……”念到这二字,她便哽咽,再说不下去,旋即泪水如线串珠,一颗连一颗往下落。
周霖见之难免既心疼又懊悔,何必又提起这事。他侧身伸手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温声细语:“不哭了,是我不好,都怨我。梓曦打我骂我都好,莫哭坏了眼睛。”
王□紧攥着他的衣裳,将脸埋在他怀,哭声却是不见止。
“梓曦……”周霖皱眉,心痛难耐,可实是嘴笨不知该如何安慰,遂只好怀揣着满心自责,用最擅长的方式言之,“梓曦若不再哭,我可以让玲珑姑娘摆脱苦痛,在不伤她之前提下。”
他似乎只会和人讲条件,威逼利诱,哪怕是面对最为亲近、最为重要的人。
然而这句话管用了,王□强止住哭声,离开他的怀抱,望着他,目中满是希冀。
瞧她泪眼婆娑,泪珠仍是不住滚落,却死咬着唇不出泣声,周霖感觉自己那颗血肉之心正为钝刀搓磨。
他闭上眼,身随心动,瞬息又睁开眼,王□那双含泪美目已近在咫尺。彼此气息交融、纠缠,唇上贴着柔软、润寒。忽然一点咸味渗入唇缝,他仿若品尝到她的苦痛,可又觉着空虚异常,犹如水中月华,似有似无。
雾气悄然从马车的缝隙闯入,攀绕上她的身躯,使得她的身形渐渐模糊。周霖兀的一阵惊慌,不自觉抓住王□将把他推开的手,更加用力贴紧她的唇瓣,充盈着难以把控的渴望,然……
愈是亲密愈是感到寒凉与空虚。
周霖再度闭上眼,血肉之心一下子掉进冰水里,逐渐下沉。理智随之回笼,他卸力,睁开眼,眸光黯淡,不敢看她。
“对不起。”
其音轻如柳絮,又沉如铅石,于耳畔回荡。
老实说,王□并不排斥与他吃胭脂,仅是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罢了。惊是惊,她心下算是喜的,因为周霖主动亲她就意味着谋情更进一步,也意味着那一晚周霖所言或许有几分真情在,并非全是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