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庄朴感到意外的是,方脸壮士报考的居然是工簿吏,而马脸卢蟠却是报考的狱丞吏或司直吏。
在报考工簿吏者休憩两刻后,庄朴让辅监给他们分发簿子与笔墨,接着就开始倒着讲述拂烟楼无头尸案,其中穿插对四年前案子的回忆,让一众考生记得焦头烂额。
唯有二人从容不迫,正是女扮男装的秦恒公主与方脸壮士。他二人并不急着动笔,而是听了一阵后才开始写,且写写停停,不像其他人那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埋头苦记。
结果,埋头苦记者记得乱七八糟,毫无条理可言,记得有几分条理的,则尽是个人之情的宣泄。只有王□与右鹰的簿子整洁清晰,前因后果尽数写清,细节之处无一遗漏,并且毫无个人之情,没有对受害者的同情,也没有对加害者的愤恨。要知当初庄朴的案簿都难免夹杂了个人之情,拟定判罚之时甚是激进。
光是这一科就已高下立判,工簿吏两个名额非他二人莫属,之后两科约莫就是走一过场。
理书一科简单又不简单,考生需将乱七八糟的成百上千个簿子在规定的半个时辰内分类整理,并挑出庄朴要求的相关簿子。
当然这些簿子都是考簿,即簿子内容皆为虚想假设,没有半点与实际相关之事,但这假的案簿就和真的一样,十分“烫手”。不少考生看了簿子内容都脸色一变,战战兢兢的,怕是在胡思乱想——若是未考上而遭大理寺灭口怎么办,实属杞人忧天。
理书一科最优者仍是王□与右鹰。右鹰理得稍许粗糙但无错处,王□却是理得极细,比原本工簿提前理出来的顺序还要有条理,让辅监工簿赞叹连连。
庄朴也愈加觉得秦恒公主深藏不露,与大人当真是相配。
最后冥记一科与记簿差不多,不过没有纸笔,只能用心去记。在庄朴讲述完一件复杂的假案以后,辅监才发放纸笔,让考生将方才所记写下。
这回更是凄惨,除王□二人外,其余人纸上落字寥寥,最好的记下个大概,但毫无重点细节可言。
如此已不必比对三科成绩,工簿吏两个名额毫无疑问所属王□与右鹰,至于他们二人谁更优,明眼人皆能看出来。
右鹰自己便知道不如王□,于是在试毕后恭贺化名为“周西”的王□夺得工簿吏特招魁首。王□笑笑,亦恭喜他得偿所愿。
至于其他考生,表面上恭贺他们,实际心底难免怀疑他们走了后门,提前获悉考题,尤其是周西。他们在外登记时曾见大理寺的人对他行礼,大理寺卿又姓周,如此还不能说明问题吗?怕是早已内定了。
这些外来考生自然不知王□是何身份,就算知道,约莫也不会改变想法,毕竟他们的傲慢入骨入髓,瞧不起女子,也不认为有女子之才能够超越他们。
而身处秦京的应招者虽同样心有嫉妒,但并无怀疑,无他,只因知晓大理寺是最为公正之地。若连大理寺都允许“后门”的存在,那么这世道对于他们这等无权无势的小人物而言未免太过残酷,他们打心底不愿相信大理寺偏私。
工簿吏考试结束得很快,云峥在听说公主夺魁后无甚惊讶,唯有无奈。在公主找上他时,他守诺领她去见大人。
彼时周霖仍在翻看有关于永淮王及永淮党的卷宗。
当年因支持永淮王而死的官员不少,有奸臣也有贤臣,这些人之中或被株连九族,或仍有后人在世,尤其贤臣的后人不在少数。
原本圣上是打算斩草除根,却碍于那些贤臣颇得民心,即便有谋逆之意,圣上也不好做得太绝。
何况当时民心分裂,支持永淮王的百姓有不少,倘若圣上不仁,怕是会逼迫这些同样算是谋逆的百姓揭竿而起。
故而只得留着这些贤臣后人,不过派了不少耳目盯着他们。后来周霖建成北秦情报网,便将这些耳目一并纳入其中,是故贤臣后人的动向他基本皆有所掌握。
周霖不信贤臣后人无有报仇之心,他忌惮他们,不单因为他们乃谋逆者的后人,还因为他们大多是小有名气的文士。文士手中的笔有时可比武士手中的剑要可怕得多,倘若这些人被有心人控制,出自他们之手的文章怕是会左右民心归向,甚至可能致使北秦王朝被颠覆,各个执棋者尽是满盘皆输。
奈何周霖没办法撅折他们手中的笔,遂唯有让百姓不信他们,也就是让这些贤臣后人,或者说让已死的贤臣失去民心。
除非必要,周霖并不想用非常手段。
为此,他必须找出这些贤臣可以构成触犯秦法的点,并且得是有害于民或自私自利之处,否则难以动摇这些已死之人在百姓心中的崇高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