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业山似乎是抱着眼不见为净的想法,干脆不回家了。
顾商下令无时无刻都要把灯开着,大白天也不例外。
印象中,还是岑青担心得不行,来到他家,看他状态明显不对劲,带着人跑了趟心理科。
顾商被确诊为创伤后应激障碍,开了药。
岑青还问了很傻的问题:“那这个ptsd能自愈吗?”
医生无奈道:“就是因为不能自愈,才发展成创伤后应激障碍呀。”
医生还说,超过三分之一的患者慢性化而终生不愈。
之后,顾商在岑青家住了一个星期,岑青为了他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那时候高二,顾商不想耽误岑青,便硬撑着说自己好了,回了家。
然后他休了一年的学,就这么躲在房间里,一点一点地自己好起来。
几句话,就将其中的辛苦与煎熬带过了。
江堰亲不够似的,嘴唇就几乎没离开过顾商的眼皮,他轻声问:“所以你做的那些噩梦……是关于你妈妈的吗?”
顾商没想到江堰还记得他做噩梦的事,他“嗯”了一声。
“我知道了,”江堰说,“不怕的,我在这里。”
顾商:“我没有怕。”
嘴上是这么说,梦境却是不受控的。
当晚上江堰看到顾商下意识地抗拒入睡,他终于知道,顾商的睡眠障碍是怎么发展到这么严重的了。
两人都没兴致做那档子事。
有时候事情不摊到明面上讲,就像石头沉进了水底,被封印在湖里,无事发生。可一旦说出来了,就像恶鬼被挑开了额上的符咒,周身总有一股寒意包围。
特别是灯熄灭之后,顾商瞬间就绷紧了身体。
下一秒,江堰往他这边靠,握住他的腰将他摁进怀里,顾商感觉到紧贴着的身躯强壮有力,莫名地就没那么怕了。
顾商不知怎么的想起,当时他和岑青一起睡,岑青受他影响,两个人缩在一起发抖。晚上只要顾商一叫,岑青怕得比他还厉害。
没有两相对比、踩一捧一的意思。
可不出意外的,顾商还是做噩梦了。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梦到过了。
他回到了那辆车上,坑坑洼洼的泥路让他的身体颠来颠去,他说:“妈,真的是这里吗?”
身旁的莫龄秋没有说话。
顾商便往左边看去,莫龄秋双手握着方向盘开车,脑袋却一百八十度地转了个方向,眼睛看着座椅,后脑勺看着前方。
梦境里的一切都会被合理化,顾商觉得害怕,却丝毫不知道哪里出什么问题。
车子就这么摇摇晃晃地一路往前开。
直到顾商看到凭空出现在路中间的女人,才察觉出不对劲。
又做噩梦了,他绝望地想。
顾商甚至已经不想挣扎了,因为他绝对无法从梦里跑掉,他试着碰了碰车门,果然,是锁死的。
他也不敢往左看,只直愣愣地盯着前方。
不过,梦境就是你越怕什么,什么画面就会出现,因为会不受控地去想象。
顾商感觉到自己的左手边好像有什么东西靠近,是莫龄秋把身体倾得很前,然后往他这边探。
这样的话,要对上的是后脑勺还是脸?
顾商好像要窒息了,他剧烈地发起抖来,他闭不上眼睛———
突然,车好像撞上了什么巨石,他跟着惯性往前俯冲,却被安全带一勒,好像有人从座椅中伸出手来攥住了他的肠子。
顾商猛地睁开了眼。
“顾商!”江堰一直在喊他,见他好不容易挣扎醒了,才放下了心,“你还好吗?”
房间是亮着的,顾商身体僵着,他眼珠子闻声动了动,挪到了左侧,又是一缩,因为他看到那边的角落,好像静静地立着一个人影。
他现在不会像七年前一样大喊大叫了,极度恐惧的时候,声音会哽在喉咙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艰难地发出“嗬…嗬……”的难听音节。
江堰顿了下,然后一手捂住顾商的耳朵,一手盖住顾商的眼睛,狠狠转头,对着那个角落开始骂,骂得还特别凶。
很大声,是会被邻居投诉的程度。
顾商眼前是黑的,听着听着,害怕逐渐被惊讶所替代,他还是第一次听江堰说脏话。
过了不知多久,江堰才重重地亲了下顾商的头顶,一下接一下的,低声道:“没事了。”
顾商半阖着眼,没说话。
“我在这呢。”江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江堰其实压根没睡,他睁着眼睛,全程只盯着顾商,因此顾商一皱眉头、一动,他就把人喊醒了,但没想到还是吓成这样。
两个人都彻底睡不着了。
顾商突然说:“你坐起来,像下午那样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