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乎是虞岁能接触到的婚姻的所有模样,也是她不愿意接受的婚姻模样。
所以她希望自己的婚姻,至少双方得身体健康吧?至少感情和睦吧?至少对待感情专一吧?至少...
至少太多了,但虞岁总觉得不够稳定。
幸福是很多至少汇集起来,才能拥有的东西,缺少一点, 都会让虞岁觉得不够“好”, 不够美满,不够安心。
这个“好”太抽象了,虞岁很难形容,也很难形容唐伏雪嘴里的“幸福的婚姻。”
她没见过。
虞岁几次张嘴, 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她连恋爱都没谈过,连怎么爱一个人喝怎么被爱都没学会,就被推搡着进入了婚姻。
电视剧里, 谈恋爱的戏份至少基调还是甜的, 可一旦结了婚,就成了婆婆妈妈, 就成了家长里短,就成了数不清的争吵。
哦,幸福的婚姻至少不该有争吵。
虞岁默默在心里补上一条,对唐伏雪的询问却迟迟不曾开口。
黑暗之中,她听见唐伏雪深深叹了口气,“你不想说就算了。”
虞岁心沉了一下。
虞岁不是感受不到唐伏雪对这段婚姻的努力,她知道唐伏雪说三年之后再离婚是为了她好,是为了让她能心安理得上完高中,是希望有了这三年的相处,能够让她们的婚姻得以延续。
她也知道唐伏雪问出这个问题,是想知道她真实的想法,如唐伏雪所说的,只要自己的想法和唐伏雪的原则不违背,她也会去努力尝试。
可问题是,自己都不知道这个问题的具体答案在哪儿,她从哪儿给唐伏雪支出一条明路来呢?
黑暗之中,唐伏雪尾声语调里的那点疲倦和失望被无限放大,重重撞在虞岁的心口。
虞岁察觉到她正欲起身的动作,她忽然很怕唐伏雪的失望。
“不知道!”虞岁急声道,“我...不知道。”
黑暗是一张面具,她看不清唐伏雪的脸,唐伏雪也看不清虞岁的脸,这给了虞岁很大的安全感。
她感觉到唐伏雪起身的动作一顿,又慢慢靠回了肩上。
肩上的重量和温暖让虞岁松了口气,她眼睛盯着面前全黑的屏幕,“其实我总把我妈当前车之鉴,我觉得我至少要比她强,不能见了个有钱有势的就一头扎进去,最后别人说起来,就是个把亲人都陪进去的恋爱脑。”
“我觉得我也得比我外婆强,她们那辈人伺候主外的当家人,又是当牛做马,又是洗衣做饭,辛辛苦苦大半辈子,还固执地要给他们守节。”
“我...我觉得我应该找个和我差不多的人,两个人一起工作,一起做家务,互相照顾。”
虞岁吞了口口水,说话的语气更加慎重,也更加字斟句酌。
“和你在一起...你很照顾我,但我总有种内疚,不是,也不准确,就是...好比今天中午做饭的时候,你明明承担了我的学费和外婆的养老,给我地方住,对我上心,还要给我做饭。”
“我会觉得,你这样对我,我应该像我外婆那样对你,但我心里一方面又不愿意,一方面又觉得,外婆还会做饭洗衣,打扫房间,可我连个饭都不会做,连外婆都比不上。”
“我很希望你能永远这样对我好,但我也明白,这种单方面的付出对你不公平,所以更不可能持久,既然不可能持久,我就又想尽早抽身,又...忍不住地向你索取。”
虞岁这几句话把自己说得她呼吸困难,她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不上不下的堵在咽口,她不得不扬起脖颈张口呼吸,呼吸声却像是在哽咽。
她和她所厌恶的、旧的婚姻关系,与她向往的、新的婚姻关系,因为她和唐伏雪之间巨大的能力与权利的不对等而剧烈撕扯,撕扯宛如崩裂的山石,扬起的飞尘遮住视线。
虞岁没法通过尚未成型的三观看清其中具体面貌,她迷茫又无助,只被那冲天的灰尘呛得已经是寸步难行。
而唐伏雪抬起头,伸出手臂,把虞岁揉进了怀里。
毯子从头顶罩下来,虞岁的世界彻底黑暗。
她蜷缩在唐伏雪怀里,像是回到了母亲的子宫,温暖,安全,还有拦在后腰的手臂做依靠,还有落在头顶的掌心轻柔安抚。
虞岁鼻尖落了一缕唐伏雪的发,她抵着唐伏雪的肩窝,涩声道,“我这样...是不是很讨厌?”
又纠结、又矛盾、又虚伪、又虚荣。
虞岁剖析起自己来也尽可能的直白刻薄,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和虞科也有相像之处,就是他们都会做了表子又要立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