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母亲说的“学习是你自己的事”,并没有让虞岁真的感受到学习室自己的事,她觉得她是在为了母亲的期待学,为了母亲的未来学,为了母亲口里的出路学。
但唐伏雪没说过这话,却让虞岁无比清楚的感受到,脚下的路,是她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是她一个一个脚印、为了她自己的未来走出来的!
她要学好英语,就可以参加国际保护协会,她要有个好成绩,就可以最大限度的接近自由。
自由、幸福、平等,这些说起来让人觉得假大空的话,被唐伏雪用一张张真实的车票勾连到她眼前能做到的事情上,虞岁只会拼尽全力。
当然,她母亲已经给她做了一个母亲能做的所有,虞岁无权也不会指责她,只是造成不同结果的区别,也不仅在于两位监护人的能力有别,更在于两位解决问题的办法。
这半年里,虞岁和唐伏雪的每一次相处,每一次深谈,都会让她觉得自己被疗愈,每一次她都觉得那些经年日久的裂痕在被唐伏雪一点一点填满。
之前无人参加的家长会、成绩好的嘉奖、成绩不好的补课、被家长带回家养病、被同学们羡慕家长来学校送饭...
虞岁曾经羡慕而不可得的,都被唐伏雪一点点填满,她之前没能感受到的偏爱和在乎,照顾和体贴,都能从唐伏雪身上毫无保留的感受到。
虞岁常听人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但她或许是太笨,没能学会做饭照顾自己的身体,也没能妥帖学会照顾自己的灵魂,她伤痕累累,又敏感偏执,她善变反复,又鲁莽笨重。
直到遇到唐伏雪,她的困惑不安和迷茫,都被唐伏雪当成什么重大的课题来跟她深入探究。
虞岁觉得这就像是在做一道数学题,她的上一任监护人只跟她说结果错了,虞岁盯着那个错误的结果,怀疑思路、怀疑过程、怀疑公式,最后怀疑自己。
而唐伏雪会带着她分析题目,一点一点的指出该用什么公式,考的是什么知识点,甚至下次遇到这种题该怎么做。
所以和唐伏雪聊完,她会认可自己有错,但又不是她的错,是她情绪的错,是她解决方式的错,是她思考方式的错,是她某一方面的错,但这一方面不是她,所以她没有自我的怀疑和谴责,也就更不会有更深的愧疚。
虞岁对两人的比较很快闪过,她之前想到这些,也会有伤怀和遗憾,甚至还会有些许的怨恨,怨恨那个没能被父母好好关注的小孩儿自我纠结的过了这么多年,怨恨自己为什么不受欢迎还要来到这个世界上,她甚至怨恨母亲要把自己生下来。
那些浅淡却不足以留下疤痕的伤口变成密密麻麻的指纹,说出来矫情,不说又沤在心里,它不足以为外人道,又不肯自我痊愈,酸酸涩涩攒着,像是尿酸过高的病人,天凉下雨就从骨头缝里透着疼。
可现在,她的大脑暂时没时间处理那些伤怀,它几乎不间断的循环播放唐伏雪跟她说过的话,这让她的神经末梢都处在极端亢奋的水平,她彻底睡不着了,抱着台灯打开了衣柜。
之前唐伏雪给她买的那些衣服占满了整整三个大衣柜,后来知道她对这些衣服的花销感到压力山大之后,唐伏雪就把它们撤走了,现在两个衣柜空空荡荡,只在底下放了一个银灰色的行李箱。
虞岁从行李箱里翻出一打崭新的笔记本,是文具店里那种一块钱、三块钱五块钱一个的素白条格本。
学校每次月考,前两百名和有进步的学生都有奖励,这一打是虞岁这一个学期攒的的进步奖。
虞岁从底下拿出那个最厚的本子,这是第三次月考,她在全校进步了两百名发的,五块钱的本子。
虞岁把剩下的放回去,又从行李箱的侧袋里翻出圆珠笔。
她没回床上,直接钻进了衣柜。
衣柜宽大,容下她和一个行李箱绰绰有余,虞岁就着行李箱当桌子,错开笔记本的前两页,在第三页写道,【问题】
她在【问题】之后画了个箭头,箭头上写着【为什么】,箭头指向【逻辑】,然后在【问题】下面写了个【表象】,【逻辑】下面写了个【深】。
“暴露出来的问题都是表象,我们想要彻底解决,就要先弄清楚为什么,然后剖析出问题背后的逻辑,再来解决。”
然后虞岁在下方花了一个宽大扁平的台面,台面下有大大小小的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