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这样。
周斯年寻思着她不如永远不要记起小时候的事情。
仓央嘉措的《十诫诗》里是这样说的:
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忘。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周斯年也曾认为他和温以宁之间最好的结局,就是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
可温以宁的主动问候彻底乱了他的心,让他这个行将就木的病患,又开始贪婪地想要再多苟活几年。
【以宁,方便接下电话?】
【方便。】
温以宁犹豫了一下,还是悄然地推开桎梏住她腰身的霍云沉,蹑手蹑脚下了床,推开阳台的推拉门,才小心翼翼地接起了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
周斯年的眼眶红了。
他尽可能地压制着自己急促的呼吸,眷恋地贪婪地想要听清楚听筒那一端她发出的所有声响。
包括她的呼吸声。
“周先生,你还好吗?”温以宁很怕惊扰到霍云沉,说话的声音放得极轻。
“不是很好。”
周斯年不是喜欢卖惨的人,可一个人在医院待久了,他总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世界遗弃了一样。
由于父母早亡,家族里的人找他除了要钱,还是要钱。
没有人真正关心在意他的病情。
所以当他听到温以宁软糯的声音,自以为铸之以高墙的防线轰然坍塌。
“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温以宁的心又一次紧紧地揪起,她本来就心软,听他这么一说,更是为他捏了一把汗。
周斯年是一个很坚强也很独立的人。
能让他说出这种话,想必是遇到了特别棘手的问题。
周斯年抿唇,静静地聆听着温以宁因他而微微紊乱的呼吸声。
他得意地就像是一个小孩子。
只是得到了一点点的东西,便能偷偷欢喜大半天。
“周先生?”
“以宁,如果我说我的情况不是很好,你会在意吗?”
“我会在意。”
温以宁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给出了答复。
周斯年在她被全网攻击的时候,在三个孩子被说成野种的时候,公然保护了他们。
这份恩情,她不会忘。
温以宁察觉到周斯年的情绪不太对,又补充道:“周先生,我希望你能好好的,平安顺遂。”
“我会的。”
周斯年苦笑了一下,他也想要平安顺遂。
可惜上天对他太不公了。
十几年来他一直在和病魔抗争,在和死神赛跑。
好不容易以为自己马上要痊愈了。
这才鼓起勇气回国找温以宁。
结果上天转眼又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打击,让他病入膏肓,再不复昔日容光。
“周先生,你真的生病了吗?”温以宁小心翼翼地问。
她没想过窥探别人的隐私。
但此时此刻,她也确实很想要搞清楚他的境况。
“你别担心。我就是...小问题。”
“嗯。”
温以宁知道事情肯定不会是他说的这样简单。
真要是小问题。
他为什么说自己的情况不是很好?
这样前后相互矛盾的说辞,倒像是在掩盖什么。
“以宁...”
“嗯?”温以宁轻声回应。
周斯年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我有一个有些冒昧的问题想要问问你。我知道我这么做不对,但是我...不甘心。”
“你问吧。”
温以宁知道他要问些什么,她也想好了怎么回答。
在此之前,除了霍云沉,任何人问她这样的问题,她都会不近人情地如实相告。
考虑到周斯年的情况不太好。
她还是决定扯一个善意的谎言。
“我九岁那年认识了年仅三岁的你,十三岁那年弄丢了七岁的你。如今三十二岁,我们将近十九年没有见面。我在想如果我不曾缺失你的这些年,我们是不是有可能已经在一起了?”
周斯年问完,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局促不安地扯着头上的针织帽,尽管温以宁不在他身边,他还是害怕被她窥伺到此刻他的狼狈。
而他攥着手机的手已然形同枯槁。
干瘪,干燥,瘦得可怜。
手背上的青筋完全暴起,被针管扎的如同马蜂窝一样。
任何人见到这个原本极富魅力如今却骨瘦如柴的男人,都会倍感唏嘘。
温以宁停顿了片刻,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说道:“虽然我忘却了七岁之前的所有事情,但我的梦里总有你的影子。你是火光中的逆行少年,坚强坚定。我想你对我而言,应该是很重要的存在。”
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加上“朋友”二字,阳台的推拉门忽然被一只大手拉开。
惊愕回头的刹那。
温以宁恰巧对上了霍云沉那双深邃浩瀚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