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吧?”
——那个时候,他所说的第一句话,应该就是这个。
*
乖乖地坐在保健室的凳子上,任由刚刚见面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青年帮自己包扎。已经成为保健室的常客的我明显感受到老师的欲言又止,但最后看看我还是叹了口气选择离开。
所以我只能看着蹲在我面前替我在膝盖上上药的那个人。他好像一直都很认真,此刻凝神专注于和伤口奋战的他,就连垂下的睫毛都不颤动一下。只有从细密羽睫后漏出的冷色瞳孔好像吸收光线的黑洞,颜色漂亮的简直不可思议,令人生出想要伸手摘去的贪婪冲动。
“你是被同学恶作剧关进体育仓库的吗?”
那清越好听的声音突然传来。
“……嗯。”
点了点头,青年的眉头明显地皱起来,但膝上的伤口虽然处理完了,我的手上还有不少的擦伤。以轻柔的语调让我把手伸给他,他保持了一会的沉默,最后还是忍不住继续提问:“你一直被欺负吗,像……今天这样?”
总觉得承认这种事情令人羞耻,摇了摇头,我却还是点了点头。
他眉头上的丘壑更加深刻一点。在被消毒水味充斥的空间里,一时半会他并没有再说些什么,伤口的包扎也做完了,对着他弯下腰鞠躬算是道谢,打算去教室收拾东西回家的我听到身后他的声音。
“可以和你谈谈吗?”
*
那应该就是一切的开始。
肩并肩地坐在体育场内,点亮周围的只有那被点亮的唯一一盏指引灯,在微弱的光线里,我听得见他的声音。
并没有打听多少关于我的事情,他却先是絮絮叨叨地讲起他自己的事情来。原来他是去年毕业,现在已经在东京就读大学的学长,因为曾经是网球社的一员,收到以前的学弟现在的网球社社长的邀约来参观,最后忍不住球瘾问社长借了备用钥匙来偷偷打球。
他一边这么鬼鬼祟祟的小声说着,一边又举起一个手指放在嘴边做小声动作,那样滑稽的动作由他做起来却一点也不奇怪。
比想象中还要健谈的青年聊起他的学弟,聊起自己当年居然代表学校参加了网球的高校大赛,聊起曾经在这个体育馆里干过的事,聊起曾经读书时候的种种囧事。
直到最后,他才提出问题来:“一直都是我在说,真是不好意思,那么现在轮到你了。”
——“可以说说你的事吗?”
稀松平常,好像真的只是在闲话家常一样的语气,却莫名使我打开了本应一辈子密闭下去的锁。
我开始讲我转学的事情。讲没有朋友的事情。
讲被排斥的事情,讲被写上“阴沉女”的课桌,讲被颜料涂抹的柜子,讲丢失的体操服和文具,讲我和他人之间无形的壁障,讲我遭遇的种种欺辱。
一言不发,一直听到我因为哽咽而无法讲下去的那个人,最后却突然笑了:“我觉得那些人的眼睛好像不太好使。”
说着不可思议的话语,他突然伸手抚摸我的发顶。那由他人做来一定轻浮非常的动作,却因为是他而让我感觉到无比的安心。
“我觉得你很有趣哦,明明很会说话的,而且也很可爱啊。”
他的温度透过掌心,一点点地传递给我。那色泽好看令人嫉妒的眼睛笔直地与我注视着,下一秒突然装满了温柔的暖意,他笑着说着不可思议的话语。
那应该是梦幻一般不可思议的遭遇。
是本应该干涸枯竭的人生里错觉一般的一滴甘露。
所以那个时候的我,在互相道别应该各自离去的时候,向他提出了问题。
“那、那个……你之后,也会来吗?”
已经好久没有用那种分贝说过话,我甚至感觉自己的嗓子都被拉扯。
心跳声如同擂鼓,看到他稍显吃惊的侧脸我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但他很快给我回应。
“好。”
声称自己为“降谷”的青年笑着点点头。
“我明天也会来,来这里打网球,我们约定好了。”
“那作为交换,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我叫……桃、桃野……”
“Shin”的简单发音因为前所未有的羞怯与紧张而塞在了喉咙里,他却不觉得奇怪。
“好,那么明天见,桃野。”
第11章
本以为他所说的只是敷衍人的好听话,然而内心仍旧抱有那一丝侥幸,在约定的时间偷偷前往体育场的我,听到了熟悉的球击声音。
没想到降谷居然如约而至。
或许那个时候他不选择到来的话,故事应该不会继续下去,但他最后还是到来了。
在几乎是漆黑一片的运动场里,他的身后是熟悉的寂静黑暗,但在他身边有一盏小小的指示灯,那明晰锐利的光亮将黑暗切割开,他挥出去的球落在地上没能弹跳几下,随即安静地滚到我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