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今日负责告解的,是一向以人品著称的瑞尔斯神父。他已经年过七十,在教廷里待了数十年,从来没有一个人说过他的不好。
所以贝亚特并不害怕会有别人知道自己的秘密。
木质材料围成一个小小的、仅容一人的位置,她静静坐在那里,双手交握,闭上了眼睛。
一扇薄薄的帘子,将贝亚特和神父隔开。不过那帘子透光,所以她依稀能看到对方花白胡须的影子。
瑞尔斯神父的声音很温和:“孩子,你不是这里的常客,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事才将你带过来。”
“嗯,您说的没错。”
贝亚特一向坦坦荡荡,从来没有过自认需要告解的事情。
不过也仅限于在此之前了。
在人生即将发生转折的时刻,她的内心多了许多需要倾诉的东西,不断折磨着自己,需要一吐为快,更需要祈求主的原谅。
神父苍老的声音缓缓传了过来,示意着告解的开始:“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
贝亚特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求神父降福,准我罪人告解。我所犯的过错有……”
话到嘴边,却迟迟说不出口。
犹豫是常有的事情,瑞尔斯神父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两人就这样隔着帘子对视了许久,她才做好了准备。
“我犯了不诚之罪。雷蒙德王子将要变成我的未婚夫,我本应真诚待他,可我却并不爱他,无法把他当成自己的丈夫,每天只想着如何逃避。甚至就连来这里告解,也是为了拒绝他的邀约。”
“我犯了不孝之罪。为父母分忧是我的责任,他们要我嫁给谁,我本应听从。可我却想要违逆他们,不嫁给他们安排的人。”
“我犯了自私之罪。为国家尽力是我的本分,身为唯一由王后所出的公主,受王室与国家的养育多年,我本应在国家需要我时,挺身而出联姻。可我却不顾国家的繁荣与国民的安危,想要逃脱。”
“我甚至还犯了……□□与贪婪之罪。”
对于贝亚特来说,这几个字眼就像针一样,说出口的当下,便狠狠扎在自己的身上。羞耻和自责将她整个人缠绕在内,化作痛苦,染在那美丽的脸颊上。
“我故意引诱了我的侍女美洛蒂,和她,和她……做了快乐的事。她爱慕我,甚至愿意为我献出一切,可我却只想利用这件事,让她帮助我。”
“还有我忘记了的罪,又或是别人因我而犯下的罪,也请神父责罚我。”
即便是听惯了王室秘闻的瑞尔斯,也禁不住沉默了片刻。
“贝亚特殿下……”他叹了口气,说,“您确实忘记了另一宗更重要的罪。”
“请说。”
“您犯下了傲慢之罪。”
“这……我不明白,还请神父解释。”
傲慢之罪是所有罪名里最严重的一项,也是最严肃的指控。
“您前来告解,心中却并未将这些事情当成是自己的罪孽。相反,您认为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事。在圣神面前心不诚,此为傲慢。”
“我现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赦免你的其余罪过。请与我一同,画下圣神之符。”
“唯独傲慢一罪,因您心意不明,尚且不能宽恕。需要您自己真心悔悟,方可消弭。”
“神爱世人,愿意给您新的机会。等您想好了,请再次过来告解吧。”
“愿祂保佑您。”
瑞尔斯神父说话的口吻依旧是那么温和,贝亚特却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来,不敢看他隔着帘子,也能穿过来的那道锐利目光。
神父说的每一个字都没有错,她虽然说了那些话,却的确没有真心悔过。
贝亚特的喉咙有些干涩,良久,才说出了昭示着告解结束的那句话:“……愿祂保佑神父。”
原来自己如此傲慢。
到了无法原谅的程度。
… …
这个时候教廷里的人不多,她以悔过为由,向瑞尔斯神父要来了一个空房间,独自坐在里面,翻看着面前的教经。
里面的文字分明早已烂熟于心,此时却因过分繁杂的思绪,像小蝌蚪一样游着,一点儿也看不进去。
“您在做什么?”
声音忽然出现,让贝亚特稍稍抬起头来,美洛蒂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面前。
她倒也没有意外:“看看教经,静心。”
美洛蒂盯着那木桌上泛黄的书页看了半晌,忽然做了一个不敬的举动。她伸出手,“啪”地一声,没经公主同意,就把书合了起来。
“我听到了您的告解。”她说。
作者有话要说:
告解有固定的流程,神父和贝亚特说的一些话也是固定的,文中对话参考自《福音读经》《痛悔经》《神曲》及其他网络宗教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