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日日都得以享用绝佳的美食,那么对他来说,粗茶淡饭便会变得格外难以忍受。
如今的女巫们也正是如此。正因曾体会过魔法的强大,在感到它骤然消失时,才会惊慌失措、惴惴不安。
她们对视一眼,俱是不敢置信:“怎么回事?”
为什么所有人的魔力都……不见了?
其中,陆杭馨怔了片刻,随后快速行至一个水坑前,照了照自己的模样。
“眼睛……”她喃喃自语,“变回黑色了。”
原本染着一层薄紫的瞳眸,变得与普通人再无差别,漆黑又深邃,平凡且空洞。
怎么会这样?
猎人也只不过能吞噬女巫的□□而已,而魔法是与血肉联结在一起的存在,没人能抹消它的存在。
除非……
是比人类更高级、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存在。
陆杭馨看着变回普通人模样的自己,忽然感到身上传来一股极重的力量,压在她的肩膀上,让膝盖无法再直立站着。
她被迫趴下身去,“咚”地一声,双膝重重磕在地上,双肩也低低伏着,不论如何都无法起来。
其他人亦是如此。
孤注一掷的女巫们被无法抗拒的力量压在身上,做出跪拜的姿态。
一时间,还站着的人只剩下了韩璇。
她并非没有感受到肩膀和背部处传来的力量,驱使自己本能地想要弯曲膝盖,以避免伤害。
可韩璇却并没有顺从。
她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直视着前方,瞳孔却仿若突然没了焦距。
那双自出生以来便泛紫的眼睛,此刻正失去着原本的颜色,而再瘦小不过的臂膀,正沉默地抵抗着本不该抵抗的力量。
一声叹息清晰地传入了所有的人的耳中。
却又低不可闻,仿若错觉。
“咚”!
和其他人不一样,韩璇从未体会过作为普通人存在的感受。
失去了最后一丝魔力的她,比想象中还要弱小数倍。
毕竟只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罢了。
无形的手按在众人的脖颈上,迫使她们无法抬头,只能俯首盯着冰冷的地面——那里洒下了深紫色的光芒,不知从何而来,却比世间万物都要来得耀眼。
陆杭馨瞬间明白了过来。
“是您……”她低声说,却满是畏惧,就好像连念出对方的名字都会为自己带来不幸与灾祸一般。
是那个只能用“祂”来称呼,赐予她们魔力,接受她们的供奉,让她们从普通人蜕变成女巫、高不可攀的存在。
是她们的神,是她们讳莫如深的诡秘,是不可亵渎的名字。
也是她们所有的魔力来源。
那么自然有收回的能力。
韩璇的脊背仿佛套上了一层牢牢的枷锁,分明没有碰她一根毫毛,却像是要将她全身夹碎,怪异又扭曲。
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上滴下,双瞳分明是痛苦至极的神色,却硬是没有吭哪怕一声。
又是一声叹息落入女巫们的耳中。
祂什么都没有说,但意思却如同不断淌下的雨水一样,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心中。
——祂很不满。
世上的女巫与猎人本该是互相制衡的存在,可这个局面却险些被打破,几乎称得上是千钧一发。
而这则是因为某些女巫的胆大妄为。
祂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因此决定降下神罚。
“我们……我们……”
有人冷汗直流,有人心跳如鼓。
慌张的女巫们连忙向祂告解自己的错误,表明自己的臣服之意。
“我们……我们不是故意要滥用您赐予的能力,我们只是……只是被猎人逼到无路可走了!”
——是这样吗?
“是的……是的,没错!我们已经一忍再忍,可它们没给我们一点活路!”
——你们没说实话。
“我们……”
——有人妄图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紫色的芒尽数向韩璇倾斜而来,她的脖颈仍旧被扼得十分僵直,被打湿的刘海狼狈地贴在额头上,无法为双眼遮挡刺眼的光。
祂在凝视着她。
——有什么可辩解的吗?
凝结的血液仿佛又开始流动了,韩璇麻木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水珠不断滴在她的嘴唇上。
祂给予了她张口说话的机会。
韩璇盯着沾满泥水的地面,半晌,说了三个字。
“凭什么。”
凭什么反抗是不属于她的东西?
她明明也只是做了和猎人一样的事情而已,不是吗?
猎人想要吃掉韩璇,那么韩璇也可以吃掉猎人。
这很公平。
所有人都能很明显地感受到,祂的情绪因这三个充满了抵触的字而产生了一丝淡淡的变化。
祂更加不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