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半晌才止住呕吐,在泪眼朦胧中认出对面人的声音,是迟宴。
他接过迟宴递来的水漱了口,又将头伸到水龙头下用凉水冲了冲。
迟宴关掉水龙头,水声随着他的动作消失在狭小的空间里。
何秋韵和他站得极近,迟宴替他抹去脸上的水珠,但那些凉透了的水还是一个劲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滴落。
迟宴的手指僵硬在半空中,他反应过来那根本不是自来水。
“怎么哭了?”迟宴放低音量问他:“怎么了,嗯?”
何秋韵哭起来没有声音,面无表情,但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直往下掉。
“我没哭。”何秋韵吸吸鼻子。
迟宴顺着他的话说:“嗯,没哭。”
何秋韵把眼泪抹干了,就好像真的没哭一样,他哑着嗓子朝迟宴伸手:“有烟吗?”
迟宴摇头:“没有。”
何秋韵倾身,指尖点了点迟宴的西装裤兜:“骗人,在这。”
迟宴无奈,只好把烟盒拿出来抽出一根。
“就一根。”
“嗯。”
何秋韵没伸手,就着迟宴的手咬住。
“咔嚓”一声,迟宴替他点燃。
“你知道刚刚那人是谁?”何秋韵声音有些含糊。
迟宴没有隐瞒:“知道,是你以前的养父。对不起,那天晚上遇到你和韩冬后我有点不放心,让赵明星查了韩冬的资料。”
“哦。”何秋韵应了一声,漫不经心道:“那我的事你应该很清楚了吧?”
“没有。”迟宴脱口而出,音量放小了些:“我没查你的。”
何秋韵吐了口烟圈,笑了一声。
他在弥漫的烟气中微眯起眼,问:“刚刚那张照片,你看见了吗?”
迟宴迟疑了一秒,最终还是说:“看见了,你弟弟他……”
何秋韵接过他的话:“是韩林恩那老东西安排的。”
迟宴吸了口气,听见对方悠悠道:“你猜我是怎么知道的?”
何秋韵夹着烟的手指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分外白皙。但下一秒,白皙修长的手被迟宴猛然抓住。
手腕被对方狠狠一拽,力气大得带着他整个人往前一倒,烟头掉入盥洗池被水熄灭。
迟宴面色铁青:“他也逼你了?”
何秋韵垂眸看了眼已经熄灭的香烟,有些惋惜:“都说了只抽一根,这你得赔给我。”
迟宴掰过他的脸:“你有没有受伤?”
何秋韵被迫与他对视,语气里听不出任何一点情绪:“我把人揍了一顿,跑了。”
他说着,思绪飘去了很远的地方:
“我不知道自己的生父生母是谁,打有记忆起就在孤儿院了。小时候我和韩冬关系很好,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我把他当亲弟弟一样对待。”
“韩林恩来孤儿院收养我的时候,韩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问韩林恩能不能带他一起走。”
“那时候的韩林恩开了家小公司,手里有点闲钱,于是我们两个就一起被他领走了。”
何秋韵说着低下头,他声音有些沉闷:“我十四岁那年,韩林恩破产了,没过多久,他们夫妻俩染上了赌瘾。他欠了钱想让我去代他还债,他给我下药,我醒来的时候就和那张照片一样,躺在不知名的酒店里。”
迟宴双手紧握,何秋韵继续道:
“我不肯,在床上把债主打伤了。韩林恩知道后很生气,骂我是白眼狼……然后我和他打了一架,也住进了医院。”
“十六岁那年我终于忍不了了,下定决心和他断绝关系。”
他抬起头,喃喃道:“我没想到他还在继续做这种事。韩冬当时才多大?或许,如果我不走,韩冬就不会经历这些了。”
其实何秋韵以前在家里过得并不是很好,他是孤儿,从小就会察言观色,对大人们的一举一动再了解不过。
他能感觉到韩林恩不喜欢他,至少是没有喜欢韩冬那样喜欢他。
韩林恩和夏慧怡或许是发现他并不如表面上那样乖巧,又或许是觉得他并没有韩冬那样会讨大人喜欢。
他时常感觉,在那个家里自己是个外人,一个拿着他们一家三口合照的外人。
他离开后,韩冬代替自己成了韩林恩的摇钱树。他有好几次想带韩冬离开,但对方不肯。
韩冬找他和赵竹之要过很多次钱,他们无奈,一边给一边劝他赶紧从那个家里搬出来。
这种情况维持了好几年,直到前年,韩冬为了赚钱,私下接活帮别人造梦。
他根本没有自行入梦的能力,于是铤而走险,在赵竹之眼皮子底下招摇撞骗。
这件事当然没有好结果。
韩冬将委托人的梦搅得一塌糊涂,差点酿成大祸,最终还是赵竹之和何秋韵帮他收拾了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