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子有着春柳一样柔韧的腰肢,出水芙蓉般俏丽的眉眼,而陆宇宁看到她的第一眼,心里所有悬浮的大石头都砸到了心脏血管上,突突的一阵疼。
美丽的女子名叫柳清姿,陆宇宁知道的。
知道她是顾向年的母亲,是当初未婚先孕,带着腹中的胎儿嫁给顾青松的天都舞蹈学院的女学生。
所有的线索都连成一线,陆宇宁垂下捧着档案袋的手,泄了气一样瘫坐在地上。
顾向年、向年、年,那个错爱一生,最后却被逼得跳楼的女人,宁愿惹怒自己丈夫,令孩子处于极度尴尬的境地,也要在你的名字里留下真正的姓氏,到底是无情还是痴情呢。
“我能带这些文件去复印一份吗?”
抬起头询问已经无聊得拿起手机刷微博的楚玥,陆宇宁知道,这些东西很重要,可能关键时候,就能帮着自己爱的人逃出要人性命的陷阱。
“那得悄悄的,你跟我来,我带你去办公室复印完,然后马上放回来。”
楚玥不知道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处,以为只是些没用的档案,便答应了。
复印机嗡嗡作响,陆宇宁看着闪光的指示灯出神,脑子里不断把要去做的事情归纳成详细的计划,他害怕自己走错一步,便会酿成大错。
“师兄,我能问你一个事吗?”
拿着订书机等在一边的楚玥,有些不好意思地扫了一眼发呆的大四学长。
“什么?你说。”
陆宇宁不明白,像楚玥这样外向的女孩,有什么问出口会难为情的问题。
“那个,就是你和顾向年住一个寝室的吧。”
“嗯,怎么了?”
楚玥咬咬牙,狠狠地按了一下自己的大拇指,
“那你一定知道,他有没有喜欢的人咯,能不能告诉我啊?”
“你喜欢他?”
陆宇宁怔了一怔,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强烈的危机感,即使知道顾向年对楚玥完全没有超出同窗之情的想法,可蓦然多了一个“情敌”,那种感觉仍旧让他非常不适。
楚玥的脸上浮现出娇羞的红晕,她点点头,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慢慢的都是少女的柔情。
“我知道他对谁都冷冰冰的,但是我就喜欢他那股冷劲儿,比那些只会打游戏泡妹油腔滑调的男孩都要好。”
我当然知道,我不仅知道他比所有男孩都要好,还知道他有一颗黄金一样专一的心,即使分隔多年,即使争执不断,顾向年对陆宇宁,一点都没有保留过、欺瞒过,他们之间的矛盾,只来源于看待世界的不同,还有尚显稚嫩的解决生存问题的手段。
垂下睫毛,陆宇宁遮掩着心里头的失落茫然。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楚玥的问题,或者用什么身份回答楚玥的问题。
作为顾向年的爱人,他有权利劝退第三者的觊觎。可作为隐藏恋情的夜行者,他不能不顾世俗的眼光,把一切潜于水面之下的涌动带到阳光下来。
关于我爱你这件事,从来都不可以被光明正大的告诉别人。
“或许你该亲口问一问他,我不太好回答这个问题。”
收起油墨未干的打印纸,陆宇宁匆匆告别了一脸迷惑的楚玥。
冬天越来越冷了。
撑起雨伞,漫步在行人寥寥的主干道上,陆宇宁突然觉得很累。
成年后的每一步好像都很艰难,可熨帖着他内心的那份情感却时时驱散寒气。
顾向年是他的光,是他少有能够看得见摸得着的世界的美好,是独属于他的艺术品。他用心收藏着过往时光里少年的一颦一笑,在快要承担不住压力的时候拿出来轻轻摩挲,就像雪夜里的卖火柴的小女孩,点亮一根一根的蜡烛一样。
温煦很好、武思思很好、林青很好、姐姐很好、大伯很好、舅舅很好、外婆很好,所有的亲人朋友都是很好的,可他们不是能够敞开心扉拥抱取暖的对象。他们不是午夜梦回的时候,希望躺下同一张小床上的亲密爱人。不是能够放下伪装的坚强,把脆弱眼泪统统抛洒,大哭一场会伸过来抚摸他头顶的手掌。
可是一次次的争吵,一次次的失望,像是寒风,刮得火柴的光快要熄灭。
他们不再信任彼此,不再依恋彼此,不再温暖着彼此。
就像一对在黑暗中相依为命的旅人,行至分叉的路口,坚持着各自的目标,手中的火把却只有一只,不管给了谁,另一个都要注定沦入无尽的黑暗。
陆宇宁当然是希望顾向年能够实现梦想,成为一个让他爸爸,让所有人都瞧得起的人。但那条道路鲜花着锦,却容不下一个衣着寒酸,甚至都不是“灰姑娘”的人,仙度瑞拉能够穿上水晶鞋走进王宫里,自己算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