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宇宁知道,不是她老得快,而是自己亲爸变心得快。
因为生完了儿子,把精力都放到了儿子的教养上,也不像以前大手大脚的和陆尔然花天酒地,开始考虑起生活的柴米油盐,两个半路夫妻情感出现了裂痕。
以陆尔然的性子,自然不会被女人和婚姻绊住自己的生活,又开始了偷腥找小三找小姐的老路,对“多管闲事”的老婆动辄打骂,逼得章玉莲又是自杀又是离婚的,终究拗不过陆尔然的自私无情,被生活和现实磨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小宁啊,你久等了啊,我也是劝不动你爸,他根本不听我的话,唉,你记得和你大伯大伯母还有爷爷带我问声好。”
章玉莲有些局促地把陆葭推到陆宇宁面前,
“小葭交给你了,要是不听话你就打他,这孩子犟!你多包涵点。”
陆宇宁有些同情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从前她逼走了程静,成功上位正妻的时候,是多么的得意浮夸,如今却落成这样的下场,挣来了一个负心的男人,为了不值得的婚姻耗费了自己的青春。
“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等晚上吃完饭再把他送回来。”
牵过拼命往母亲身后躲的小男孩,陆宇宁在他眼里看到了不安和抗拒。
脑海中浮现五年前的除夕,奶奶抱着还是婴儿的陆葭,拉着自己的手,托付道:
“小宁啊,这就是你的弟弟,以后,你也要好好照顾他啊”。
逝世的老人音容犹在,怀中的孩子已经像枝嫩芽,显露出旺盛的生命力。
快走出巷子的时候,牵着小手的陆葭还是不停回望,朝楼梯口的母亲呼唤着。
这个年纪的他还充满了不安全感,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把自己交给陌生的外人,像很多年前的陆宇宁,被奶奶带走的时候,看着离婚的父母,依依不舍地喊着“爸爸妈妈”。
心里柔软的地方像是飘荡在浅海里的水草,他蹲下身,拍了拍后背,示意让陆葭爬到他背上。
江城的冬天不下雪,只有绵绵不断的阴雨,沾湿了路面的灰尘泥土,变成各种深浅不断的小坑,特别是陆尔然住的这个老旧小区,路面凹凸不平,对陆葭这样的小孩子来说,太容易滑倒了。
血缘的亲密并没有放松陆葭对这个陌生哥哥的警惕,他往后退了两步,躲在一株小树后面,怯怯地盯着陆宇宁。
没想着好好哄孩子,陆宇宁可不觉得才上小学的孩子懂什么“我们是亲兄弟,哥哥不会害你的。”
他一把握住陆葭瘦瘦的胳膊,低吼了一声:
“上来,别乱动!”
对付小孩子,最好的方法还是恐吓,陆葭浑身一抖,不情不愿地趴在陆宇宁背上,两只小手死死抓住陆宇宁羽绒服的衣领,勒得他快喘不过气来。
踩着泥泞的道路,一深一浅地往车站走,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像是动物世界里的猴子,只能紧紧地依靠在一起。
天色渐黑,两兄弟才挤下了拥堵的公交车,回到了大伯家,小区里万家灯火星星点点,频频响起爆竹烟花的轰鸣声。
陆宇宁放下小小的陆葭。
或许是因为来到了陌生的地方,而陆宇宁是全部陌生里最不陌生的人,陆葭捏着他的拇指,死死不肯放手。
陆宇宁不知道为什么弟弟会养成了这样的性格,简直比当初被陆尔然嫌弃的自己还要畏惧他人。
“葭葭来啦,快进快进,穿蓝色那双拖鞋,是你从心姐姐小时候的,不会脚小穿不上。”
大伯母把两个孩子迎进门,脱下围腰,开始帮着大伯一起端菜。
往年热热闹闹的陆家只剩下电视机里主持人喜庆的后台采访。
春节联欢晚会就快要开始了,陆鼎言老人窝在沙发里打着迷糊,眼睛半开半合,似乎快要睡着了。
“爷爷吃饭啦!”
陆宇宁坐到他身边,拍了拍老人的肩膀。
被惊醒的陆鼎言才悠悠醒转,眨了眨眼睛,试图看清身边的人是谁。
“尔然啊,这么快就吃饭啦,你大姐都还没到呢,再等等吧。”
余光又瞧见躲在陆宇宁背后的陆葭,老人忽然笑了起来,伸手抱着小孩子的腰,逗乐道:
“呀,我们小宁长这么大了,来和爷爷一起看小品,可好玩了。”
电视机里的春节联欢晚会已经开始了,主持人们忙着报幕,老爷子又嘟囔道:
“这都是谁啊,赵忠祥和倪萍呢,怎么都不上场了,绣心快出来,春晚都开始了,你还在屋子里干什么呢,晚一点就看不到开场歌舞了。”
大伯和大伯母面面相觑,大家都知道老爷子记忆衰退,开始有了老年痴呆,可没想到他会把孙子陆宇宁认成了儿子陆尔然,又叫起了去世的老伴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