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绯色披帛飞出,拉住了即将没顶的孩童的手。
人们脸上的笑意凝固。
白曦捞起那个孩子,为她驱走寒意,解开绳索,指尖轻轻抚过她身上每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温暖的灵力注入,火辣辣的痛感与伤痕一同消散。
小小的孩童愣住,对这突如其来的善意手足无措。
“殿下,它是妖孽,你为何要救它!”
所有人都不理解她的行为。
“她母亲死于难产,她也受到父亲迁怒,出世后不久便被抛弃,自小流离失所,受苦难。”白曦挡在她面前,轻声道,“其父之罪,与她无关。”
“可它身上流着那妖孽的血脉。”一男子大着胆子站出来,正是最初被操控的那人。
他满脸正义,高声道,“迟早有一天,它会和它父亲一样害人性命!”
众人连忙出声附和,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愤怒。
白曦寸步不让:“她无罪。”
他用力一指女孩儿,语声恨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那只妖的声音又出现在脑海中,白曦淡淡瞥了他一眼,平静道:
“我也并非人族。”
他瞬间失了声,不敢再与她争执,只是仍旧不肯收回手。
两相僵持不下。
最终,人群不欢而散。
白曦留在原地,捂住依然在流血的伤口,脸上几分落寞一闪而逝。
“你为何非要冒大不韪保下这孩子?让她去死就好了,反正——”
惊墨的声音响在她耳际,浸满了不加掩饰的恶意。
“她只是一个卑贱的半妖而已,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这一辈子都会被世人憎恨,永不会被接纳。”
白曦收剑转身,“错的不是她,她没有罪。”
惊墨语带讥诮,故意拖长了声音,“对啊,我怎么忘了,她也是众生之一。”
“咱们的神女殿下,可是爱着他们每一个人。”
说到最后,他放声大笑,笑声中裹挟着说不出的讽刺。
“可是,”他话音一转,语气陡然冷了下来,“你看,你分明救了他们的性命,却没有一个人感谢你。”
“人啊,真是虚伪。”
白曦无言。
她看了眼血流不止的伤口,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将所有情绪收回,抬脚离开。
蓦地,衣袖被人轻轻拉住。
低头一看,是孩童憔悴惶恐的脸。
她对白曦道:
“你流血了。”
白曦动作顿住,眉间很快染了笑意,对她摇摇头,“我没事。”
那孩子红了眼眶,低声道:“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白曦怔了怔,半晌,徐徐展眉,“你没有对不起我。”
“不是的,”她呜咽着摇头,语无伦次,“都怪我,是我害你被大家讨厌了,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自己是半妖的。”
“……”
“如果你实在因为这个而感到不安的话。”
白曦叹了口气,随后微笑着抚摸她柔软发顶,嗓音轻柔:
“那我宽恕你。”
“——你认为自己犯下的所有错,我全都宽恕。”
小小的女孩子霍然仰起脸,泪水一滴一滴滚落眼尾。
她动了动干裂的唇,待要说什么,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抱紧白曦的裙角,放声大哭。
这个孩子无论怎样被人打骂,羞辱,哪怕让人扔进河里,都不曾哭过。
可却在得到别人的善意对待后,哭到不能自己。
不需要理由的宽恕。
不需要理由的善待。
自出生以来,她只得到了这一次。
北风刮来轻薄雪花,白曦蹲下为她披上厚实冬袄,“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小手抹着泪,哽咽答道:
“我叫容忆,容易的容,回忆的忆。”
“这个名字很好听。”
白曦温声道,“容忆,容易。希望你以后的日子,都能过得容易些。”
她没有说幸福或是快乐,只说容易。
然而即便只是这两个字,对于容忆来说,也已是奢求。
“我能跟你走吗?”
好似求生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她无论如何都不敢放开白曦,哀求道:
“我知道你是昆仑山的神女,我可以跟你一起回昆仑吗?我会洗衣服做饭砍柴火,也能为你端茶递水,什么活儿都能干,只要你能带我走。”
这孩子确实已经无处可去,若是放任不管,恐怕今日之事必将重演。
白曦仔细想了想,递给容忆一枚玄铁令牌。
指尖微动,在正面刻下对方的名字。
“我可以带你回去,你不用做饭洗衣也不需要端茶递水,安安心心的长大。从此以后,昆仑就是你的家,好好生活罢。”
容忆双手接过,低头用力在袖子上擦了把眼睛,喃喃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