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不应该在这样两个人都狼狈的场面。
后来再挂断容倾的电话,不是出于赌气,也不是有恃无恐,她只是觉得无颜面对从前的任性,她只是忽然意识到,容倾更本就不欠她什么,她不该这样娇蛮,也不该欺负容倾的。
她没有办法像小时候那样,无知无畏地去敲开容倾家的门,她害怕她也成为那个“不请自来”的人,她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去制造一个相遇的偶然。
这几年隔着屏幕的期待和幻想,让她对容倾的感情,在过往浓郁直白的喜欢里,慢慢笼罩上一层朦胧的云雾。不是顶着小尖帽敲门时的势在必得,不是趴在怀里听故事时的依赖和仰慕,而是小心试探,欲语还休。
以及再见到她时,由心而发的,对一个女人的怜惜和心疼。
她对这些变化丝毫不自知。
今年五月,身为高一年级长的易小雯开始负责策划暑期社会实践,从来不关心学生干部工作的林少安,第一次在寝室室友聊天时凑过了小脑袋。
暗自斟酌又一番考察后,觉得方案可行,她就提议了跟律所一起下乡参与法律援助。几个同学一起联系约谈,即便是几经波折,事情还是逐渐有了眉目,她按耐许久的小心思这才开始攒动。
而容倾对这一切一切,都浑然不觉。
此刻,林少安抱住了让她魂牵梦萦的人,就如同这烟雨江南一般美好到不真实,容倾也始终没给她如初的亲近感。
她觉得双臂越发有些僵硬,又不舍松开,便揉得更紧一些,卖乖企图缓解尴尬:
“我知道你肯定想我啦!”
看似漫不经心的话都是潜藏已久的秘密。
真的很想你,也奢望着你也一样想我。
你都不知道,从离开的那一刻起,我就在蓄谋着怎么回来了。
回到你身边。
容倾听不见深藏的心声,只沉默不语。
明明牵挂着的小孩伸伸手就能拥在怀里,心间却怅然若失,只觉得喉头莫名地紧涩疼痛,低头瞥过了瞬间温热的眼。
不知道为什么,她已经没办法把眼前的少女和当年的臭屁小孩联系在一起了。
她曾以为若还有机会相见,林少安一定会满腹委屈地抱怨为什么丢下她不管,会娇蛮地问她是不是还可以带她回家。可此刻这样似乎毫无芥蒂的亲近,反而显得没心没肺。
她从来没想过要问孩子讨要一个解释,突如其来的拥抱,却让她莫名的繁乱起来,心里的闷疼又浓郁了几分。
怎么会还不如一个孩子大气,怎么会比一个孩子更在意,怎么会因为一个孩子感到委屈。
她黯然苦笑。
而后,只是抽开了怀抱,淡漠问声:“我们认识吗?”
林少安一愣,千万次幻想甚至在心中排演过重逢的场景,瞬间石化。
“我……我是林少安啊……是漾漾啊!”
被抛弃又被你捡回家的“漾漾”,残日漾平沙的“漾漾”,你说过你喜欢的“漾漾”。
她在心里默念。
容倾双眼微微一眯,眉稍一挑:“哦,想起来了,拿千纸鹤和三块五毛钱当律师费的小委托人。在我家蹭吃蹭住五年,走的时候头都不回的小白眼狼。不接我电话,还每天都来踩空间偷菜的小坏蛋……”
每年都不忘记我的生日,却总是偷偷跑掉的胆小鬼。
她也在心里默想。
林少安这才从那听起来毫不在意,其实句句带刺的话语里,感觉到了容倾是在逗她,提到嗓子眼的心也就稍微放下了一点。
生气也好,讨厌也罢,总比忘记了好。
赌气,是因为还在意。
至少林少安是这样认为的,毕竟她赌气了那么久,就是因为太在意。
“我不是白眼狼,我还在生气呢……”她低了低头,又抬了抬眼皱了皱眉,委屈巴巴地嘀咕:“是你放开我的手的,又不是我要走的……”
她等着容倾来哄,像小时候那样,说“全世界的小朋友最喜欢漾漾”,说“抱歉啊,我应该抓紧你”。
可是容倾什么也没有表示。
她只好又扬起笑脸,主动下了个台阶,一把抱住了容倾的臂弯,贴着下巴蹭了蹭容倾的肩膀:“你哄我我就原谅你啦!”
容倾微微低眉,眼底不露声色,沉吟片刻后,推开了她,转身直径走下了石桥,只冷漠地留下一句:“两点集合,不要迟到。”
林少安又惊又疑惑地看着那身影就这样从眼前走过,虽然满心不服气,还是没忍住卑微地低声追问:“你不理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