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知每一个判决,都是慎重斟酌而来的结果,只要一立下,就像是一面高墙,相信它,捍卫它,必要的时刻,也要有推翻它的决心。
这就是法律工作者,这就是律师。
她要捍卫的不仅仅是母亲的清白,还有公正。
再审开庭的这天,林少安跟着家人等候在法院门口,等待着最终判决。
下午三点,他们才等到容倾。她从那宽大的阶梯上步步走下来,脚步依然冷硬生风,肩背腰身立得笔直,眼里却盖不住萧条。
“葬礼一切都很顺利,放心吧。”
“谢谢妈,爸……”容倾颔首轻答,又看向明理明柔,最后落到站在最后头的林少安身上,勉强弯起了嘴角:“这段时间,都辛苦了。”
“二姐……”明柔又止不住哽咽起来,一把投抱进容倾怀里:“别说这些,你还有我们……”
容倾面不改色,只是迅速低下了睫毛,眼眶暗暗发涩。
“我看看结果吧……”容宗黎接过一叠纸章,迅速扫过了重要部分。
目之所及一行文字:撤销本院1995年第187号刑事判决书第一、第三、第五项。改判……
看到这里,他心头也空落了一下。
即便心里也早已预计到了这个结果,眉头还是由不得一皱,而后苦涩宽慰道:“防卫过当……总比故意杀人好。”
明宪初听闻,也只是一声鼻息深重,伸手夺过了所有能看得见的文件,收了起来:“行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容倾啊,这段时间回家住吧,你一个人又带着少安,妈不放心。”
容倾喉头哽咽一阵,抬眼时又恢复了自然,婉拒道:“谢谢妈,我没事,就是累了,我想回去自己好好休息几天。”
一旁的明理刚开想开口,又欲言又止。
容倾话音刚落时就迅速低下了头,轻错开明柔环抱的双臂,走过家人们关怀的视线。
两个长辈拿不定主意,双双看向明理,在明理的眼神暗示下,最后都选择尊重了容倾的决定:“有什么事,一定要给家里打电话……那少安,我们接过去还是?”
林少安愣跟在大人们的后头,揪着自己的裤边默默站了很久。
她明明已经十二岁了,平时在家里的时候,容倾也不会再把她当不懂事的小孩对待,会听她的想法,会尊重她的决定。
可现在,她知道自己没有权利选择什么,面对丧葬仪式、再审案件这些她甚至还听不太懂的大事,十二岁,还太小了,她只能心怀忐忑地听着大人们的安排。
容倾回过头看向她,沉吟了两秒。
“漾漾还是跟我走吧,她肯定也吓坏了。”
林少安眼睛一睁,立马往前跑了两步。拽住了衣角的那一刻,身上还有些颤抖,她知道她什么都帮不到容倾,她害怕自己成为负担累赘,害怕容倾会说不要她了。
还好,容倾即便再累再难,也没想过要丢下她。
这天,容倾没有开车,明理说要把她们送到家门口,被婉拒了,最后就只能把她们送上了出租车,和师傅交代了两句。
一路上,林少安不敢直白地盯着容倾,她怕她的目光会烫伤了她。
而容倾也只是侧过脸朝着窗外,眼底空洞而落寞,全程没有说话。
车到达了目的地,林少安转头看去,才发现容倾轻闭着双眼,纤长浓密的睫毛里隐约渗透着一些光亮,像冰雪融化在丛林里,下一秒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欲言又止,收回了要叫她下车的手。可车刚一停稳容倾就睁开了眼,不慌不忙地付了车费,开门下了车。
电梯徐徐上升的一两分钟里,容倾整个思绪依然沉浸在那段暗无天日的童年。
从三岁记事开始,她就经常看见妈妈被打得遍体鳞伤,每每挣扎反抗间,嘴里还念着:“宝贝不怕!不怕!”
后来,那男人的泄愤点终于转移到了她身上,仅仅是母亲的一次疏忽大意,她就被下了病危通知单。那男人托拽着她的手,从沙发打到墙角,从瓷砖地撕扯到冰面上,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下一秒要被拽向何处。
也就是那一次,母亲忍无可忍,把父亲告上了法庭。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好像一夜之间变成了仇人,指着鼻子辱骂着她们,把满箱鸡蛋烂菜泼往她们身上泼。
那一年,她才五岁。
后来,舅舅舅妈帮她们搬了家,远离了之前的住址,她也和妈妈过了几年安稳日子,也就是那几年认识了林少安的妈妈艾茜,听她说了很多很多些给孩子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