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容倾本来就要接她回来的呀,原来从早上开始,容倾就在为今晚的她晒被子了呀。她昨天,明明还没有自己的被子呢,现在,她不仅有被子,还有新牙刷和新睡衣……
她好像真的有家了。
更深露重,凌乱的被褥里却空无一人,只空留辗转反侧过的痕迹,和几处抓拧后残留的褶皱,亮着光的浴室,又一次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容倾微微仰头,让花洒淋在额前,湿润了纤长睫毛,温烫的水顺流而下,勾勒着她清丽柔和的骨骼线,趟过脖颈,漫过锁骨,热气从脚底升腾至眉梢,染得面色如同一层薄薄冰雪藏盖了桃花。
她闭着双眼,思绪却依然沉浸在那个雷雨声悠远绵长的夜里,女人痛苦的低吟充斥耳边,一个个啤酒就瓶赫然砸碎在她周身。
小女孩从她眼前慌忙跑过,身后是疯狂追赶的男人。她奋力向那孩子伸出手,却怎么也抓不到她。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孩子被男人掳走,挣扎被拖拽的手,一路路跌跌撞撞,直到手腕被拉扯出了淤青。
她眼前混沌一片,狰狞的面孔,诡异的笑容,在她眼前放大又缩小,像山谷回音般挥之不去。
嘶喊、争吵、拳头、尖刀、血色蔓延……
逐渐,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不稳,紧闷了许久才分离唇齿,抹了把脸上的水睁开眼喘了口气,缓和了很久眼神也依然在恍惚。
是刚才的梦魇。
这些可怖的场景从接手林少安的案子开始就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那些日子里,她几乎也满脑子的法律条文和那些残酷的罪证,神经时刻紧绷着,腰酸背痛,头疼脑热都成了常态。因此睡眠也一直不好,常常从噩梦里惊醒,就算是喝下助眠的维生素也无济于事。
她几近缺氧,就裹着浴巾扶着墙跌了出来,跪坐在地毯上,扶在床边平复。眉间轻凝,呼吸浅浅,眼低还遗留着水光,倒把那平时干练的眉宇间添上了几分娇柔。
刚洗去一身冷汗淋漓,撑着起身稍稍整理了被单,换好了干净睡衣,才又躺回床上。她自来如此,再累再困,也不允许自己不清不楚地睡去。
可心有余悸,她久久不敢闭眼,抱膝坐起蜷缩在床头,神色恍惚又黯然。
忽然门外传来声响,似有似无地敲了两下,她一阵疑惑,吃力地拖着疲惫无力地声线,试探性地问道:
“是漾漾吗?”
门锁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好一会儿才成功打开了一条门缝,她不由得缩了缩身子,把被子裹得更紧一些。
下一秒,林少安慢慢挪着小步子从门缝里挤了进来,一手抱着小枕头,一手牵着小熊的手,衣服果然还是有些大了,袖口耷拉着一大截,裤脚和熊脚都拖拉在地上。顶着双无辜又惊慌的泪眼,像刚刚从森林里走出的小精灵,好奇又害怕地打探着这个世界。
嗯……炸毛的精灵……
林少安是细软发质,轻轻柔柔还微微泛着黄,平时都乖顺地耷拉在肩头,可爱得不得了。只是一遇到静电就……
容倾愣了两秒,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心头的惧怕消散殆尽。
“怎么了?一个人害怕呀?”
她无奈苦笑,这话倒像在说她自己。
林少安第一时间想点头,犹豫一下又摇了摇头,却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隔壁次卧,忍着哭腔,憋屈得要命:
“我……我不知道我在哪里……”
“当然是在家里啊,傻瓜。”
容倾笑眼柔和,摊开了双臂轻声唤她:“过来。”
第19章
林少安受到了邀请, 立马三步并两步地跑上了容倾的床,就像身后有什么鬼怪追着她似的,一溜烟儿钻进了被窝里, 终于安全了。
她又露出一点点额头,眨巴着大眼睛恳请道:“讲故事……”
容倾笑容一滞。
她不会讲故事, 家里也没有准备什么童话书。思索两秒后,索性使坏直接躺回了被子里,背转身道:“好啊,你讲吧。”
林少安眼睛怔愣,呼哧呼哧坐了起来,看着那理所当然的背影惊讶道:“不是应该大人给小朋友讲故事吗?”
“谁说的?大人也想听故事啊。”容倾学着林少安愤愤不平的语气,回怼了去。
小小的眉头又皱到了一起,想了想, 天真地觉得容倾说得很有道理:“那好吧……我给你讲哈利波特……”
容倾忍着笑意, 轻“嗯”了一声。
事实证明,讲故事的人永远比听故事的人先犯困, 哈利波特还没收到霍格沃茨的录取通知书,小奶声儿就已经绵绵如缕,时断时续。
容倾回过头看时, 林少安已经睡得酣甜, 转身的时候隐隐感受到一股牵制, 她才发现那小小的手始终轻握着她睡衣的一角, 不敢抓紧, 却也从没舍得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