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安刚过转角, 病房里点滴架的滚轮声便响起,伴随着轻绵的脚步, 几人心又提了起来。
“爸,妈。”
容倾扶着的架子,脸色还有些苍白。
明柔赶紧上前关问:“二姐,好点了吗?”
容倾强撑出一抹疲惫的笑意,摇摇头:“我没事。你这么晚不在家,小朋友没关系吗?”
“还有她爸呢,没事的。”
容倾和明理对视一眼,无言。
“明柔,你先送爸回去休息吧。明梦梦晚上闹着要妈妈,他爸也没办法。我去找林少安,看看买点吃的上来。”
明理看向容倾,对着明宪初使了个眼色。
容倾嘴角微微一弯,点头。再望着越发年迈的父母和越发成熟的明柔,想起越来越知心契合的明理,心里头感慨万千。
她骗了那个七岁的小不点,她是有家的,早在林少安来之前,他们就已经给了她一个家,她最初的家。
支走了其他人,空荡的走廊里,便只剩下母女二人。容倾扶着支架一步步走到不愿正视她的母亲面前,眼含着许多自责和无奈,蹙眉轻叹一声。
而后,双膝一步一落,跪了地。
“你……”即便容倾每一个动作都做得柔和,明宪初还是惊了一跳,扶她的双臂已经伸出了,唇齿间却又欲言又止。
“妈,对不起。”
容倾卸下了平日里精致的红唇,只剩下一副清透却苍白的面容,疏离的眉眼间轻轻一凝,便落下许多泪星子。
明宪初看了心疼,连忙摸了摸她脸上的泪:“你这个样子啊,跟你母亲真是一模一样。当初我和她哥都不同意她和那男人好,她也是这样梨花带雨的跪在我们面前。”
容倾如鲠在喉。
“之前病得那么严重,也不跟家里说。这也是刚好撞见了,要是没撞见呢?你是不是打算瞒到我入土?”明宪初不忍落了泪:“容倾啊,我是一直把你当作亲生女儿看待。可你这些大事都瞒着我们,要我以后……怎么和你亲妈交代啊?”
容倾咬了咬唇,双手扶在明宪初腿上,抬眼委屈撒娇:“那爸之前做手术,你们不也都瞒着我吗?我看,我都不如林少安像你们亲生的。”
明宪初一愣,又气又好笑地抬手往她身上打了两下:“你啊!”
容倾破泣浅笑,晃了晃双臂:“妈,别生气了。”
明宪初沉默片刻,还是心软,抚女儿起身坐在身边,心疼地搂进了怀里。
“那你好好跟妈说说,你和林少安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容倾咬了咬唇,打着点滴的手抓握到有些回血,迟疑许久。最后,还是诉说了心里话:
“我知道我不该对漾漾产生这样的感情,我也自责过,纠结过,也想过要把这份感情永远埋藏下去。可是我真的做不到……”
“其实这么多年我对她的,已经不仅仅是某一种感情那么简单了。我以为只要抛开对爱情的奢望,就可以假装不在乎地和她像从前一样相处。我以为只要砍去那些错误生长的藤蔓,就可以解脱。”
容倾再次泪如雨下,曾经让她痛不欲生的无力感,又如洪水猛兽般袭来。让她喉间梗塞,一字一句都像刀片划过:
“可那些藤蔓原本就扎根在心里,去了又长,死了又生,要把它们连根拔起……”
容倾哽住片刻,吸了一口气,终才紧蹙着眉颤抖着低叹出一句:
“就跟要了我的命似的。”
明宪初始终皱着眉头,含着泪眼看她,心疼早就盖过了责备。她深深叹息一口。
“容倾啊,你在林少安之前,谈过恋爱吗?”
容倾点头承认:“有过一段。”
“是肖承?”明宪初小心翼翼疑问。
容倾苦笑,摇头:“也是女人。后来她结婚了,我们也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只轻描淡写一句,就已经足够听出曾心碎,心痛过的痕迹。明宪初不可思议地望着她,想到女儿在她不知情的时候默默承受了那么多委屈和心碎,眼眶就不自觉温润:“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你都是怎么扛过来的?”
“都过去了,”容倾弯了弯唇:“现在我有漾漾了,她给了我一段健康正常的恋爱关系,也给了我最好的爱。”
明宪初心里五味杂陈,思索片刻后又问她:
“可是你确定你对她的这种爱,是对爱人的感情,而不是母亲对孩子的爱吗?小孩子嘛,害怕了往你身边跑,难过了往你怀里躲,这种非你不可的依赖感,的确容易给人造成错觉。说实话,哪个母亲丢了孩子,不跟要了命似的?我对你们,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