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村干部纷纷沉着头,纷纷叹气,面露难色。要不是和村里头人筹的钱远不够医疗费,他们也不会找来律师寻求帮助。
那个夜晚,援助中心的年轻人们又集聚在一起,说是开会,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蹲坐在摇晃不平的木头板凳上,当年所有的意气风发,都陷入里一片寂静的混沌深渊。
这几年他们一往无顾,却在孙婆婆的声泪里狠狠撞了南墙。
法律无情,在法庭里是非对错似乎都能有个分明,可眼下,到底应该往哪个方向使劲,才是对。
林少安默默退出人群,不知不觉走到和容倾重逢的石桥上,想到孙婆婆,想到年幼瘫痪的小宝,想到自己,想到这个世上还有那么多的生离死别,看着满目浪漫的山水云烟,却怨着老天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而她,到底又能做什么。
电话,不知道在哪一刻接通了。
“喂,漾漾?”
她以为的没错,人对情感的控制,终还是有限的。几年的防备和坚持,还是在这一刻的温软里,溃不成军。
“倾倾……”
“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
三年前刚回到妈妈家里的时候,她也在迷茫之际给容倾打了个电话。容倾告诉她,要先拿到资格证。
这三年,她心无旁骛,向阳生长,终于取得了那张资格证,却还是迷茫。
这一次,容倾听着她的哽咽啜泣,只是用沉默安慰着她。而她也不是那个只会撒娇的小孩了,平复好心情以后,她还是叫容倾不用担心,自己一切都好。挂断电话以后,又重振士气翻看案例寻找新的方向。
后来的几天,村里没人在嚷嚷告邻居的事。王婶家卖了两头牛,李大哥拿出了将来给儿子闺女买房的存款,不受信任的律师和法学生们,也纷纷自掏腰包捐了款。
村干部把大家伙东拼西凑的钱拿到医院的时候,却被告知已经有人匿名缴齐了手术费和往后三期的治疗费,查了资金来源,户头姓林。
这个户头大家都很熟悉,一年到头总要往村里大金额捐款三两次。
“村长,又是江老师。”
“我们真是欠江老师和小林的啊,你说这小宝以后哪里都需要用钱,孙婆婆年纪有这么大了,编那点手工玩意儿去卖,一天就赚那么几块钱,乡亲们也都不容易。村长,咱们村,不能都靠江老师养着吧?”
老村长沉默无言,摘了头上的旧军布帽子,深长地叹了口气,佝偻着身子一步步迈出了医院大门。
林少安捏着手里的银行卡,止步在门前。这个村很穷,可需要的好像不是钱,亦或者说,不仅仅是钱。
“林少安!林少安!!”
她闻声回头,远远看见顾岑提着公文包踏着石板路晃晃撞撞跑来。
“怎么了?”她上前两步:“什么事这么着急?”
“来告诉你个好消息啊!”顾岑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我就说这些村干部不是吃白饭的吧,人家可是把鹤城的律师都请来了,哎,就为了小宝这一件事!”
林少安只觉得空欢喜一场,白了她一眼。
“你这是什么反应啊?鹤城的律师诶!你就不盼盼是不是清源总部的人?”
林少安心跳恍然间落了一拍,却还是故作镇定道:
“现在谁来也没用,孙婆婆不会告她邻居的。”
“啧……要么说人家是大佬呢,我一路上打听着来的,虽然没确定是哪个律所的人吧,但听说这次过来这批律师很牛掰,他们一听说小孩手都炸得要截肢了,立马察觉到爆竹里可能存在某些含量超标,烟花厂有问题!”
“烟花厂?”林少安眉眼一亮,转念一想:“如果是爆竹的问题,被告方就可以不局限在邻居家了。”
“对啊!烟花厂多有钱啊!告他们!赔他个几百万!哎呀你别墨迹了,快去看大神吧!都在村礼堂开会呢,杨哥他们早去凑热闹了……”
顾岑还信誓旦旦地说着大话,林少安已经跑远了。
礼堂里已经挤了不少来看热闹的人,台上摆了几张四方桌,勉强能让大城市来的律师开个专项会议。几个村干部忧心忡忡地听着,参与不了什么决策,却也高度集中着注意力,想着律师们有什么问题能立马接着,能帮上一点算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