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容倾刚把林少安接回家的时候,这个小孩还嚷嚷着要吃切成小星星样子的胡萝卜。
林少安想到这些,悲楚感就像封存了很久被揭开了盖。容倾无法抹去她被抛弃的痛,爷爷奶奶的慈爱也无法弥补那几年离开容倾的空。
她讨厌上天总会给她昙花一现的温暖,却要让她用永恒的遗憾去祭奠。
于是脸色一沉:“我当然好养活了,那时候没有倾倾煮的清汤面,我都要自生自灭了。”
艾茜眸色颤动一瞬,心头涩涩的。她知道自己亏欠这个孩子太多,做什么都于事无补。
“你果然还在为那两年恨我。”
“没有,因为已经不重要了。”林少安起身收拾好茶几上的零食饮料,边开口说着:“可我也不可以忘记,是倾倾照亮了那些黑暗的东西,才让它们看起来没有那么重要。”
说到容倾,她的目光又变得像只乖顺的小绵羊。
艾茜心里五味杂陈,又沉默了很久。
“即便是这样,你也不可以对她产生那种感情。”
林少安停下准备离开的步伐,没有回话。
艾茜抬头看着女儿的背影,一瞬间有些恍惚。原来林少安已经这么高了,不看那稚嫩的脸庞,倒真的像个大人了。
“就算你不在乎妈妈的看法,不在乎我们将来在亲戚朋友面前抬不起头。那容倾呢?你也不在乎她因为你的不懂事,要背负多大的压力吗?还有容倾的父母姐妹,你从小也在他们身边长大,他们会怎么想?你都一点不在乎吗?”
“妈妈知道,同性恋不是病。可这个东西在我们国家是不合法的。你一辈子都不可能结婚,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孩子。你真的能接受老无所依吗?能承受这个社会的压力,和那些流言蜚语吗?还不只是流言蜚语,你要知道,如果今天容倾的职业不是律师,而是体制内的老师,她很有可能因此失业!你要多强大,才能保护你自己,保护你爱的人?”
林少安鼻头一酸。
她不怕愚昧,不怕偏见,却最怕在反对着自己的人,说得句句有理。
此刻她想,“恶心”、“变态”、“有病”,都不是对同性恋最大的打压。
而是:“你没错,可你不能。”
林少安沉默了许久,转过身来正视着:
“害怕偏见,就要成为偏见吗?”
艾茜被哽住了。
林少安继而道:“你应该告诉我,保护不了她,就要努力长成能保护她的样子。现实有多残酷,就要提前做好应对一切的准备。倾倾一直都是这样教我的……”
面对女儿的天真,艾茜只能叹息一声,干脆直接了当道:“好,那我就实话告诉你,退一万步说,就算你是个小男孩,妈妈也不会允许你和容倾发展。”
林少安皱了皱眉,更加不解。
“你容阿姨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很了解,是个外表风风火火,内心极其冰冷孤独的人。原生家庭对她的打击太大了,所以她才需要在事业上填补那片缺失,用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掩盖心里头的痛。一个女人,三十多岁了还没有结婚,事业做得再好也很可怜。那么多优秀的男人都不能走进她心里,你觉得她真的会甘心陪你这样的小孩谈情说爱吗?”
林少安听完了妈妈的观点,思索片刻才不急不躁地反驳:
“可怜的不是她三十岁还没有结婚,是因为三十岁没结婚就要被你们可怜。她有她的幸福,找个好男人结婚只是妈妈你的幸福而已。”
不要和律师吵架,即便是个准律师。
艾茜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人,她知道夜深人静时她也会反复思考女儿的话。可她毕竟是个长辈,说教不过自己的女儿,怎么都是有失颜面的。
她只好找台阶下来:“我不想和你谈论这些大道理。这些天在家休息,你好好想想清楚吧,到底是和容倾维持亲情更长久,还是要去追那根本不可能的爱情。今天……也确实是我情绪太激动了,我不该这么揣测她,侮辱她,等你想清楚了,我会带你一起去跟容倾道歉。”
艾茜先一步回了房间,空荡的客厅只留下林少安一个人。
这一天,林少安失去了太多东西,一时间不知道该先缅怀小泥巴,还是先缅怀她被扼杀在摇篮里的爱情。
她没有一味的忤逆妈妈,妈妈的话并不全是不可取的,她把很多东西都认真听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