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今天又为何而来?她没过问自己。
一个中年女人坐在吧台后,眼窝深邃而神秘,看似无心,却暗暗打量着过往客人,刚见容倾坐下,就起身迎面,拦截下正准备上前招呼的年轻调酒师,微微笑出几道纹,红唇一翘问她:“Abisinthe?”
容倾一愣,微笑颔首。
那浓艳的眉梢也顿挑起,而后低下眼弄酒,熟练到尽显老道,下巴微微一扬随性又添了句:“别误会,这店我开了十五年,每个点过Abisinthe的女人,我都有点印象,”,女人背身过去,眼微微低扫,又自语似的强调了声:“嗯,女人。”
容倾隐约听见了,也不声不语。
这些年大众对性少数群里的理解度提升,这家小酒馆也不知从哪年开始打上了les吧的名头。容倾少有关注社交平台,每次看到专门为自由发声的话题,也会忍不住多留意一眼。
有多欣慰,就有多遗憾,那些曾经埋没在阳光以外的爱情,何止有她。如今,偶有声音被听见,却也是道阻且长。
那条鲜有人踏及的道路,走上了越来越多的人,她也默默捍卫着,却始终不敢再走一次。
那双调酒的手带着浓艳的美甲把酒在她眼前点燃后,又轻放上了包薄荷绿的香烟,笑望她俯身,在她耳边留落句:“今天我请。”
容倾无为所动,端杯,纤浓的睫毛敛下了她的神色,唇自若而淡然的在玻璃杯沿轻轻一抿,细品一口,心里同时打量着——今晚大概是不能待在这里了。她放下酒,手机在桌边一扫,输入正好的金额,起身微微勾了勾唇角:“酒不错。”
她在桌上留下了几户完好不动的烟酒,踏着跟鞋声穿过雾霾似的昏烟,走出店门。
身后人如何意犹未尽地,像品酒似的品着她的背影,不重要了。她想起毕业季时林少安对她生气,控诉她过于温柔,不懂拒绝,心里委屈又酸涩,甚至心想着今天这幕林少安能亲眼目睹了最好。
早说了,这些年她没有给过自己一点机会。男男女女,清雅脱俗的,花根本艳的,都不曾让她停留。
唯独门前那片雪……
唯独门前那片雪。
现下,她只能漫无目的的走,看看江河,看看雪夜,停在江边随手拍了拍,也无畏被夜色吞没,和江影融为一体。
霓虹在水面上破碎拼凑,稀松的月影照着雪色。桥上往复车流热闹,桥下静得连雪化都有声响。久站不知时,直到身后脚步打破了静谧,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线徐徐入耳:
“是为了案子的事情心烦?”
容倾疑惑回眸,看见阔别许久的面孔,内心已经惊不起丝毫的波澜,只是诧异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方碰到徐书凝。
那人解释:“看见你朋友圈发的定位,反正就在附近,就过来看看你。”
容倾这才意识到这片地方离第一小学很近,松下眉头,颔首哼笑一声,打趣:“难得徐老师这么有闲情逸致,来看看我这个孤家寡人?”
徐书凝抿了抿唇,叹息声在疏林下尤为显得清晰,上前几步到容倾身边:“我一直在网上关注这个案子,很担心你,也想问问你近况,只是……”,她叹息一声:“最近确实也挺忙的,好不容易争取到学区房,国家又改了政策,必须住满一年才能就近入学……”
她忽然意识到,容倾大概无心听她抱怨这些婚后琐事,知趣地停了下来,改口问道:
“算了,不提这些。你和那孩子,怎么样了?”
容倾心头一颤,认真倾听的神色这才恍惚了几分,疑惑着徐书凝为什么会问起她和林少安,冥冥中又觉得好像理所当然。
“那孩子毕竟也有那样的经历,能理解你吗?”
徐书凝面露难色,自知在十八岁的年纪对律师这个职业还有着太多的误会和不解,以同样的心境考虑着林少安,才更觉得担忧。
容倾清楚了徐书凝的意思,才默默松下警惕,低眸苦笑,坦白:“我……没敢告诉她。”
“什么?”徐书凝眉梢一惊:“可是网上的消息都铺天盖地了,少安完全不知道吗?”
容倾沉默片刻,想到白天收到的棒棒糖,想到一桌空等的饭菜……说实话,从案子结束到现在,她的心情从慰藉到忐忑,从期待到失意,大起大落。她很想找个机会和林少安正面谈谈这个案子,谈谈这些不短的时间里,她们之间迫于无奈的隔阂。
想为把她拒之书房门外说声抱歉,想请求她原谅自己不得不为那个混蛋辩护,想坦白自己的在意,想倾诉自己的无奈。也想听听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借人手送出那支酸甜参半的棒棒糖,是不是真的不带有一丝一毫的失落和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