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下了床,从药包旁的小袋子里捧出一块殷红的糖块,跑出门去了。
容倾跟着坐起身,知道她要去做什么,便等在床上没下来,只颔首浅笑。昨晚撩烟弄酒的指尖轻抬,揉了揉还有些沉闷太阳穴。
不久,林少安一边说着话,一边吹着热茶推门走进。
“倾倾,江老师刚好在煮蜂蜜柚子茶,我跟她讨了点来,你生理期也差不多快结束了,就不喝红糖水了吧。”
容倾眉梢笑意一软,点头。
刚想接过水杯,不料林少安走到了身后,用温热的臂弯环过了她的腰身,稍稍一使劲儿,她就在惊异又无措的恍惚间,顺力靠进了软呼呼的怀抱,温暖包围下,玻璃杯的热气才终于氤氲到了脸前。
“来,喝吧。”
她这才意识到,这个小朋友是想喂她喝下这杯茶,心里头哭笑不得,抬手起身推阻了一下:“我又不是小朋友……”
林少安却固执道:“大人也会着凉呀,”而后又莫名有些愧疚地解释:“我是看你穿得太少了,怕你背上凉……”
她好像也隐约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贴抱着容倾。
容倾蓦然心软,好像全身要强的骨也跟着酥了下来,鬼使神差地又顺力落了回去,微微一笑,叹道:“算了,真拿你没办法……”
而后颔了颔下巴,就着林少安手捧的玻璃杯喝下一小口,温烫的甜味从唇齿蔓延至五脏六腑,让她心头一阵蜜腻,一阵酸疼。
江晚云说得没错,独身这么多年人,早就习惯了孤独。
而她人生中缺失的又何止是爱情。
在父亲撒酒疯殴打母亲的时刻,在舅舅带着母亲四处奔波控诉,把年幼的她托付在邻居家的日日夜夜里,她就已经习惯了孤独。
想到从前徐书凝总是过分关怀着她,的确是让她抗拒生畏。这也就是为什么家人这么爱她,却对她很多时候的逞强从来不揭穿,而是选择陪着她忍痛。多年的磨合,身边朋友家人已然了解她,云淡风轻的形骸下,其实藏着一颗固执又骄傲的心。
而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对关心和无微不至的抗拒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她像一条来自冰冷深海的鱼,永远学不会拥抱飞鸟炽热的体温。
所以江晚云的话又只说对了一半,内心深处的深处,她也藏着无人察觉的脆弱和柔软,在难忍寂寥的深夜里,她何尝不渴望一份情意绵绵的温情眷恋,何尝不需要一个爱人常伴身旁。
若不是畏惧昙花一现的短暂,若不是畏惧爱和永远都有尽头,她不会抗拒温柔。
也曾有人给过她一场温暖的春雨,席卷得她倾倒沦陷,却又在下一秒无影无踪,给她风暴,给她寒冬。让她痛不欲生的同时,也让她不敢再期许爱与被爱。
没有人生来就习惯孤独的,是因为先有孤独,才不得不去习惯。
此刻,背身于林少安,她悄然润了眼框,心里头交集的百味千感,被女孩怀中的滚烫冲击着,刺痛的,却也久违的安抚着。
一颗泪影承载于睫毛良久,终于不堪重负地从缝隙里滑落,湿了花容。
“漾漾……”
林少安只听见一声低哑柔醉的嗓音,叫着她名字,心里头不觉又有些波澜:“嗯?”
容倾苦笑,静默很久后,才低声以近乎于央求语气哽塞道:
“不要挂断电话了好不好?不要差别对待我的贺卡了好不好?送蛋糕来的那天,让我看你一眼再走,好不好……”
林少安眉头一皱,才从愈发持不住的哭腔里,听出一点不寻常。
那孱弱单薄的后背,明明在微微颤抖。
还没来得及心疼地抱住她答应,外头的催促集合的车笛声就响起,像是离别的号角,急促又悲伤,让她惊慌,也不知所措。
可容倾只是片刻就一如常态,接过她手中的杯一饮而尽,下床转身对她温和一笑,揉了揉她的脑袋:“该走了,换衣服吧。以后有时间,记得常来看看我这个老阿姨。”
林少安沉默不语,如鲠在喉。
最后,她们分成两队停留在来时相会的桥两端,默默对望。
林少安紧了紧手心细长的木盒子,那是早晨讨要蜂蜜水时,江晚云送给她的礼物。
两只木盒,她已经拆了其中一份,里头是一支黛色的钢笔,上头浅浅雕刻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花,旁边不显眼的一行书法字迹,写着:
“静候春风起,”
她不明所以,只知道这钢笔是一对,另外一支,她没舍得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