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宗师。
柴青。
八年前姜啾在晏如非那里听过这名,她起身来到窗前,窗子开着,天边现出几色彩虹,陈年的记忆在心头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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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人巷。
这是姜啾第二次携女来此。
第一次来,绛绛被这里的孩子惹哭,磕伤的膝盖绑了个丑丑的蝴蝶结。
第二次相见,不知怎的,两人就好得形影不离。
“绛绛喊她坏胚子,她是你的徒弟,你应该晓得她的来历。”
英俊高大的男人拉着她的手,嗓音温和:“她叫做柴青,来头不小。”
彼时的姜啾依偎在心上人怀里,甚是娇嗔:“我还以为,是你的私生女……”
晏如非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和她表衷心,诉衷肠。
哪怕被姜王掳去,在姜王宫做了多年王后,姜啾仍是怯生生柔柔弱弱的秉性,好似一朵纯情无害的小白花:“她父亲是谁?”
“柴令,风流剑柴令。”
风流剑的大名即便是住在深宫的人都有所耳闻,姜啾感叹柴青的来历的确不小,却也只是感叹一番,事后抛之脑后。
她守口如瓶,在亲生女儿面前也隐瞒了那孩子的身世,一切都按照如非所想的那样发展。
绛绛和坏胚子成为好朋友,极要好时,更同吃同睡。
偶然的机会,姜啾还见过坏胚子小姑娘偷亲她的宝贝绛绛。
而绛绛,一次不知,两次不知,到了第三次,却是知情的。
她放任了她。
于是姜啾放任两个孩子的感情,以为一切的美好都会顺理成章地向前发展。
未曾想,纸包不住火,姜王发现她与人‘私通’。
那是怎样的混乱?
一日之内,姜啾死了丈夫,女儿也要保不住,姓柴的小姑娘执刀闯进宫来,能带走谁呢?
她谁也带不走。
谁也救不了。
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姜王要斩草除根。
是姜啾,姜啾在满脑子的混乱中理清头绪,将柴青的身份泄露给文士,文士报给姜王。
姜王承受不起刺客盟的反扑,不敢去试探那群义士的底线。
至少当时的他不敢。
他饶了柴青一命,硬生生折断她的傲骨。
千里追杀……
这些姜啾都知道。
但她保护好自己的女儿就够累了,没法顾及别人的死活。
她的天塌了。
她能做的只有守在绛绛身边,安慰她,为她擦去眼泪。
旁的,有心无力。
八年了。
久到小辈长大成人,久到绛绛早就不在她身边,姜啾一手抚上脸颊,觉得自己老了。
“王后……”
“我不是王后,不要喊我王后,我是一个没用的女人,只会哭哭啼啼,给女儿添麻烦。”
“不是的,您不是的……”
“你起来罢。”
姜啾趴在窗前,仅从表面来看,岁月仿佛没在她身上留下微薄的沧桑,她还是美得不真实,美得眼眶微红,一言不发的样子能教人心甘情愿把真心捧到她手边。
她性弱,却敢给姜王头上稳稳当当地戴一顶帽子,婚前且不提,婚后,一遇旧情人,就如同干柴遇到烈火,弃王后的尊荣于不顾。
却敢在晏如非死后的多少年,宫里摆着他的灵位。敢在一个男人的眼皮子底下发疯地思念另一个男人。敢拒姜王于门外,敢多年守寡,不承欢。
“我也不说不清她是怎样的人……”
离姜王宫愈近,姜娆对娘亲的观感愈复杂。
柴青一手牵着她的手,一手按刀,眉间洋溢出危险璀璨的神采:“那就去王宫里看看罢。”
姜娆心一颤,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因怀揣的万分之一的妄想,忍下退却之意。
早在三日前柴青的画像就贴满吞金城大街小巷,是以她甫一露面,长眼睛的都认出这便是九州锋芒最利的年轻宗师。
来围观的武人很多,发现琴魔也在后,围观的人数到达一个可怕的数字。
有千里迢迢来看柴青的,来看夏玉的,然而更多人,是为一睹九州第一美人的容色。
到了此时,柴青不得不庆幸自己为姜姜准备了几十副面纱。
笑话!
她的姜姜,哪能随随便便给外人看?
重临吞金城,她心绪起伏,做不到一旁夏玉的心如止水,八年前她在这狠狠栽了一跤,八年后再次走在这条长街,她背脊挺直。
两条腿迈开,走得越来越快。
姜王宫到了。
琴魔神情一凛。
季夺魂坐在高高的屋顶,轻描淡写地抬起头,他声如洪钟,嘴唇张合,数十里外都听得清清楚楚。
“柴青,你我一战的时候还未到,莫来送死。”
武境低微的人受不得如此声威,呼吸之间,汗出如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