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的坏胚子一脸骄傲地说她的爹爹是枭雄。
何人配得上‘枭雄’之名?
而刺客盟过往的领头人是风流剑……柴令!
都姓柴。
【他家人因我之故死了……】
静谧的春夜,姜娆从抽丝剥茧里窥探到柳眉隐藏十三年的秘密。
她真傻。
她早该想到的。
那再往前推呢?
坏胚子能活下来,是不是一开始也是姜王的诛心之计?
他要毁了她。
因她武学天赋奇高。
因她实为柴令之女?
一刀杀之,不如钝刀子割肉,使亲者痛,仇者快。
柴令昔年得罪姜王至深,这是明晃晃的报复?
姜娆头脑掀起一场场风暴,她心跳得很快。
柴青慢悠悠睁开眼,睡意残存:“你的心不静。”
“我……”
时值后半夜,离天明也不过一两个时辰,她睡眼惺忪地坐起身:“姜姜,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纯纯的废物?身怀武功,却要自断翅膀,蜗居在巴掌大的小池塘?”
“我没有。”
柴青眼神疑惑,好似在说“那你大晚上不睡?”
姜娆不敢与她直言那些猜测,恐触及她心头伤疤,作可怜状:“我,我没来由地心悸,怕吵醒你。”
“心悸?”
柴青不敢大意,两指搭在她腕间脉搏,诊断之后,发现确有心神不宁之相。
“可能……可能是想我娘了。”
“……”想你娘想得心跳加速,小脸发白?
联想到姜娆自幼被姜王下蛊毒,很难说姜王对王后有多少真心。
母女连心这回事柴青从没体验过,此刻也不好多加怀疑。
看她信了,姜娆又借腹痛转移她的注意力。
翌日。
阴雨连绵。
柴青坐在酒楼一角,开门见山:“你不用白费心思了,看在此行你是姑姑请来的,我不难为你,你也不要打扰我。我快活的日子不多,不想浪费在你这里。”
“那要浪费在谁身上?你的酉酉姑娘?”钱小刀一改嬉笑神色,上身前倾:“柴青,你好像真的没法和她匹配。她是云,你是泥,你要烂在地上。柳姐姐说得不错,就是我求你,你也不会和我走。可你知道她为什么请我来吗?不单是我哥死了。她想让我为你铸刀。”
他随手扔下一粒金豆,金豆在酒桌骨碌碌打转,少年弯下腰,眉眼浸着和年龄不符的心机:“过不了多久,九州都会知道风流剑还有个女儿躲在春水镇。柴青,你想过枯燥无聊的人生,你躲得了吗?
“你不入江湖,江湖风大雨大却要漫过你的短靴,席卷你仅剩的至亲至爱。到那时,你还不举刀吗?
“你就是自欺欺人忘了你姓甚名谁,阿姐,别忘了,你是一名刀客。
“刀客临危不举刀,你这辈子,就完了。”!
第59章 风乍起
“你不拦我?”
“你走罢。”
钱小刀果断走了。
柳眉走了,她的‘喉舌’还在,钱小刀就是她找来的‘喉舌’,现在钱小刀也走了。
走进乍然瓢泼的大雨里,淋成了落汤鸡。
“艹!”
老天爷也和他过不去!
苍天平等地眷爱众生,少年踢踢踏踏地大步向前,骂声散在风雨。
酒楼,临窗而坐的柴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酒是百日醉。
酒量不好的人抿一口都得晕乎。
柴青喝完整整一壶。
无时无刻不在体内运转的内力不费力地化去酒劲,意识到这点,她强硬地封锁人体几道大穴,任由酒意侵蚀她的头脑。
“废、物。”
废物是她。
懦夫也是她。
雨水哗啦啦,土腥味顺着花窗敞开的缝隙爬进来,爬到柴青手臂,爬到她绣花的短靴,她低沉着眉,尝试性地动动脚,只觉心尖也被湿润的土腥占据。
江湖好大。
风雨也好大。
鱼儿不堪重负地随着浪花卷起,柴青一巴掌拍在桌子,浪散了,鱼死了:“小二,拿酒来!”
店小二跑断腿,送了一坛又一坛的烈酒,最后担心坏种交不起酒钱,鬼鬼祟祟在酒里兑水。
开始是七成真酒,三成白水,再后来,是三成真酒,七成白水。
颤颤巍巍觑着,见柴青醉醺醺没辨认出来,胆肥地全部换成假酒。
掌柜大雨天跑去外面进货,店小二肩膀挂着半新不旧的长巾,百无聊赖地趴在柜台,眼睛滴溜溜转。
怪哉。
还有人喝白开水撒酒疯的?
怎么又哭又笑?
大碗喝酒不痛快,柴青抱起酒坛往嘴里灌,喝进去一半洒出来一半,清澈的水渍淌过下颌,打湿衣领和胸前衣襟。
她甩甩头,嘟嘟囔囔:“谁不想一朝成名,百世流芳?谁不想做大英雄,大豪杰?谁不想一刀劈开旧山河,让世人都知我叫柴青?是我不想吗?我不敢,不能,我是地上的烂泥,不配与云彩为伍。那就让敢的、能的,去做啊,盯着我干嘛?死再多人,死再多人有何用?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