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希望,总有一天,这个愿望能够实现。
她没在伦敦的路边吃下这个奶油蛋糕。而是带了回去,很缓慢地走到了秦霜迟工作的医院。
当时的秦霜迟在值班,坐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虞睦州的那束玫瑰花发呆,把自己的手心都掐红。
痛苦的不仅是季青柚。
还有面临抉择的秦霜迟,比起坚定的季青柚,秦霜迟更希望让她们四个继续保持和谐的局面。
也许秦霜迟也在因为这件事内疚。
尽管季青柚知道,如果某天虞沁酒被发现是私生女,她也不会和虞沁酒分开,她甚至会是所有人里最自私的那一个。
可是。
那一天,她精疲力竭地回到这个城市,的确产生了直接和虞睦州、虞呈和顾夕三个人同归于尽的想法。
但秦霜迟看到了她,看到了浑身冰凉、携带着伦敦风雪的她,很担忧地抱住她,把她带进值班室,将自己身上的外套和毛衣全都脱给她,给她自己所能给予的一切温暖。
最后,用自己的体温替她抵御寒冷。
她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没有责怪她为什么要在风雪中站着,更是在她冷得发抖的时候,紧紧地抱住她,和她说,
“姐姐在呢。”
所以,季青柚在秦霜迟面前吃下那个草莓蛋糕。
并不是为了惩罚自己,只是想让自己没有那么痛,也是为了责怪秦霜迟,她没办法直接说自己在责怪秦霜迟,所以宁愿将自己无处安放的苦痛通过这种方式宣泄。
这样的话,秦霜迟可以救她一次。
她也会记得。
在这个摧毁她的世界末日,是秦霜迟救了她。所以她不能真的去实现那个将虞睦州杀死的想法,所以她可以暂时忽略虞睦州的存在。
二零一二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世界瞬息万变,而足以将季青柚摧毁的离别,只不过是其中最微小的一件。
关于世界末日的传说的确是谣言。那一天后,世界仍然在运转,甚至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发达,地球开始变小,人们的联系开始变得紧密,好似八个小时的时差和8962.56公里的距离就此被互联网消弭。
十二月二十一日那天,只不过是季青柚一个人的世界末日。
那天开始,这个世界上有了两个季青柚。
一个困于伦敦,另一个活在南梧。一个在2012年12月21日那天按下了停止键,另一个按下了重启键,沉闷地依照着季青柚原本的人生节奏推进;一个无法接触这个世界,另一个与这个世界产生更多粘连;一个没有了生命,另一个只是活着而已。
一个对另一个说,还有许多事没有和虞沁酒一起做过,阿尔卑斯山呢?一般般酒馆呢?伦敦奥运会呢?不遗憾吗?
另一个对一个说,阿尔卑斯山本来就不属于她们,一般般酒馆已经去过了,伦敦奥运会过去了……
至于遗不遗憾,根本就不重要。
她现在能做的最大努力,就是不再出现在虞沁酒的生命里,让自己在没有虞沁酒的世界里存活。
也许很多年后,她会后悔自己做下的选择,她会有能力颠覆这悲哀的命运。但是,现在的她,没有任何办法。
不能去和折磨虞沁酒的病痛对抗,不能让虞沁酒在林映香和她之间再一次选择她,也不能让虞家那三个坏人消失,更不能倒转时间让这一切从未发生。
她只能上大学、实习、进入医院工作、成为一名医生、治很多病人、送走很多病人,在无穷无尽的手术、会议、病患沟通、细碎的梦中度过无数个日日夜夜……
有时候她会梦到以前的虞沁酒,这足以让她一整天的心情变得轻松一些;有的时候,她会梦到虞沁酒被关在地球另一端的医院里,歇斯底里地被穿着很多白大褂的人摁住,很脆弱地呼吸着能汲取到的氧气,这足以让她积攒起来的所有快乐都消散。
这样的人生节奏里,她遇见过很多不太好的人。有的病人家属歇斯底里地朝她吼叫,有的病人抓住她的手扇她一个又一个巴掌,有的病人家属说她板着张脸像个僵尸于是投诉到医院部门,有的同事在背后说她高傲,猜她走后门被招聘进来,外公外婆每次见到她仍旧冷脸相待。
这个世界希望她以笑脸相待。
不管是病痛、折磨,还是苦痛、悲哀,都希望她笑以面对。但她很难笑出来,也很难哭出来。
变成了一个真正没有情绪的机器人。
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她都觉得自己是条被斩断腰的鱼,在这个世界挣扎着存活,将与自己相斥的一切呕吐出来。
她觉得痛的时候,会忍不住想,虞沁酒会比她更痛,也忍不住想,到底要有多痛,才会媲美虞沁酒的那种痛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