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此时此刻虞沁酒脑袋里冒出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也让她滞住的反应持续的时间比较漫长。
季青柚望着虞沁酒的目光开始往下落,眼睫轻垂,接了满眼落日。她垂落下来的手指缓缓蜷缩了回去,转身,动了动喉咙,又重新组织措辞,“我——”
可就刚刚说了一个字。
手指上就传来微凉的触感,被轻软的手指虚虚绕住,牵得很小心。
她愣住,抬眼看向已经走到她身旁的虞沁酒。
“怎么?”汽笛声此起彼伏,暖黄夕阳摇晃,虞沁酒弯着眼朝她笑,声音温轻,“是不是我的手太凉了?”
说着,缠绕在她手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有试图松手的趋势。
季青柚把试图松开的手指重新牵紧,目光落到侧面的女性雕像上,竟然轻提起唇角,说,“不凉。”
哪怕比这座雕像更凉,她大概也会说不凉。
“那就好。”虞沁酒声音轻慢,呼吸中夹杂甜润的草莓清香,“我在室外待得久,没来得及把手捂热。”
她解释着,又将季青柚的手指勾紧,嗓音里揉进了风的笑意,“不过就算是凉,你可能也只得牵着我了。”
“毕竟你已经累得走不动了,不是吗?”她有些故意地问。
季青柚没否认,只“嗯”了一声,牵住的手有些用力地勾住手指,很小心地将对方包裹在自己的掌心,又谨慎地问,“我这样牵会给你带来困扰吗?”
在对待自己喜欢的一切时,她总是格外小心。
兴许这就是那个残忍又怪异的父亲,给她上过那一课所带来的后果。
不会宁愿伤害对方也要将对方控制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
而是,格外小心翼翼和谨慎。
其中,在她所喜欢的所有事物里,让她最谨慎的,最小心翼翼对待的,就是虞沁酒。
其实至今为止,她都不知道她长达三十年的人生里,到底拥有过些什么。这的确很难定义,因为人们总是在拥有的时候感觉不到拥有,只在失去的时候才会真切地感受到曾经拥有。
但虞沁酒很特殊,特殊到可以让季青柚在拥有的当下,就感知到“拥有”的一个人。
像现在这样,在夕阳余晖里,在拥挤人潮里,在鸣笛车流里,牵着虞沁酒的手,慢慢吞吞地并肩往前走,又轻又慢地浪费时间,已经被她盖章认定为:
漫长人生中,一个极其珍贵的奇迹。
虞沁酒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
季青柚抿唇,将自己的手指轻轻松开了一点,却又在下一秒被握紧,纤细的手指直接滑入指缝,以十指相扣的方式,突破她为这个动作设定的极限。
有那么一秒。
她觉得自己仿若真的变成了一个机器人,脑袋中的所有齿轮被注入名为“虞沁酒”的粘合剂,又在下一秒被注入名为“虞沁酒”的润滑油。
季青柚停住步子,有些滞愣地望着虞沁酒。
“怎么了?”虞沁酒看向她的眼弯成了月牙,看上去就是一副“明明知道却还要装作不知道”的可爱表情。
季青柚轻垂眼睫,“没什么。”
“噢——”虞沁酒拖长轻慢的嗓音,就这么牵着,将她们的手一起放进了自己的大衣兜里。
“季青柚。”她喊她的名字,给她暖了一会手,慢悠悠地走了几步,又突然发问,
“一般不是如果没反应就是默认吗?”
虞沁酒问出这个问题时,季青柚能感知到自己被牵住的手处于温暖的包裹下,还被捏了捏。
她想了一会,很慎重地回答,“但是在我这里,没有得到明确的信号,就不能被当作默认。”
很认真的回答,换来的是虞沁酒停止捏她手指的动作。
她们的步子变得慢了下来,虞沁酒下巴往围巾里缩了缩,又抬眼看她,咬着棒棒糖的糖棍,有些可爱地皱了皱鼻子,
“你这样真的会有点像机器人。”
“嗯,好像是。”季青柚没有否认,人群熙来攘往间,她望向虞沁酒,轻轻地问,
“那你给我信号不就好了?”
话落,她们走在人群中,日影摇晃,樱花下落。有将季青柚这个昨天“差点被割喉”的女医生认出的人走过,用着惊讶的目光,嘴里说着“不是被割喉了吗”等等话语;也有将虞沁酒这个昨天“在手术室门外被误认为神经病”的女性认出的人走过,用着同样惊讶的目光,甚至还将她误认为那个“割喉”的精神分裂患者。甚至还有人在猜测她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有些奇怪地盯着她们,还好心地准备随时将可能“犯病”的虞沁酒摁住。
在这样的环境里,在这样的声音里。
虞沁酒直视着季青柚的眼,竟然毫不害怕,竟然轻轻漾起唇边的弧度,好似全身被甜蜜的草莓味裹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