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你可以去约个会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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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
虞沁酒只能带着纪曼倩给她一大叠资料,以及那两张文化展厅的票,前往医院。
又经过与昨天一模一样的马路。
经停那个堵车的路口,密密麻麻的人声和车流声涌入脑海,虞沁酒有些心悸,双手紧紧扣着方向盘,缓慢地停在红绿灯前。
才彻底松了口气下来。
视线瞥到副驾驶上扔着的那叠资料时,她顿了顿,紧抿着唇,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
她是想过要让自己和林映香的关系变得健康起来,她是想要努力过好自己的生活……
可只有这样强硬的分离措施,才能让她们的母女关系变得正常吗?
十年前,她分明已经经历过一次这样强硬的分离,如今回想起来,在那段时间里的,只有认定自己没有效用的痛苦。
短短的红灯时间无法让她想清楚这个问题,在车后其他车辆的催促下,她只能深吸口气,重新踩着油门,试图将这个已经摆到她面前的问题抛之脑后。
抵达医院的路线和昨天完全一致。
拐弯的路口,停下来的车,密密麻麻的人群,医院门口的那座女性雕塑,甚至是暖黄调的柠檬色夕阳……
一切景象,都和昨天并无二致。
而虞沁酒和季青柚,已经安然度过了昨天。将车停好,虞沁酒下车发了微信给季青柚,告知对方自己已经到住院大楼的消息。
她低着头发微信,结果那句“我到楼下了”才刚刚发出去,就不小心被身后的人撞了一下肩,包掉了下去,她蹲下来捡,一个陌生小男孩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
“你是昨天手术室门外那个——”
完整的句子尚未说完,尖锐的声音就被捂住,依稀可听到“神经病”两个字。
记忆被这句轻飘飘的话唤醒,虞沁酒偏头躲开他们的视线,蹲在地上的脚麻了一下,没能站起身来,面前就又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有个夹杂着歉意的女性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好意思啊,我家小孩不懂事。”
话落,脚步声也跟着走远,还伴随着那个母亲教育自己小孩的声音,
“乱说什么呢!”
“不要随便看到陌生人就上去搭话!”
声音缓慢飘远,却仍旧窸窸窣窣地传到耳边。
虞沁酒却还停留在原地,很久很久,在喧哗的人群里,只是用垂落下来的发遮住自己的视野,安静地低头注视着自己的鞋,没能站起身来。
在后面持续的几分钟里,她的思绪好似飘到了昨晚在手术室门外的那个自己身上,看着自己不受控制地抽搐、被摁住,然后又被注入镇定剂,被围观,被外围的手机闪光灯闪到眼睛……
好像一条上了岸却无法喘息的鱼。
无力地瘫倒在林映香怀里。
她意识到,尽管今天早上起来她下定决心战胜恐惧,可她的情绪就是会不稳定到这种程度。
只是一句小孩不懂事的戏言,就会让她不受控制地回忆着这些画面。在难以克制的情绪冲击下,她无法避免地产生某种消极想法:要是她这辈子就这样了呢?
住院大楼前门人来人往,不停地有人路过她。也有人停住脚步,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她摇了摇头,有些费力地站起身来,然后朝那人笑了一下,说,“谢谢,我没事。”
路人打量了她一会,点了点头离开。
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她才艰难地迈开步子,刚走几步,却又被一个表情看起来不太情愿的小男孩拦住。
“给!”
小男孩将手里的棒棒糖递给她,犹豫了好一会,扭扭捏捏地说,“姐姐对不起,我刚刚不该说你的,是我误会了,神经病是骂人的常用词,而且姐姐你也不是神经病,我瞎说这些是不对的……”
说着,他看起来好像是不记得自己要说什么,掂了掂脚尖,看了看自己手掌心里写好的小抄,才继续往下说,
“虽然姐姐你在生病,但我也不应该用那种异样的目光看着你,更不应该在不知道什么是神经病的意思下,就跟着其他人说你是神经病,这样是不对的。”
他一本正经,喊着虞沁酒“姐姐”,一字一句地念完了掌心里抄好的几个字,又飞快地鞠了一躬,然后在虞沁酒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跑走。
留下手里还拿着棒棒糖,并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切转折得这么快的虞沁酒,手里的棒棒糖却在彰显着存在感。
她低头,凝视着那根棒棒糖,糖纸在廊前透进来的光束下泛着金光,是草莓味的,阿尔卑斯棒棒糖。
没急着拆开糖纸。
虞沁酒茫然地看着小男孩跑远的身影,抿了抿唇,说了一句迟到的“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