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需要停顿很长的时间,回到深海喘息,再重新浮出水面,语速很缓慢地说,“秦姐姐有手术,等会就过来,秦阿姨回家给你做饭去了,说是你醒过来之后得吃点东西,但是你每次住院的时候都只会吃她煮的白粥。”
季青柚望着她,没有说话。
虞沁酒的目光落到她的颈下,停留了几秒后眼底的润光开始闪烁,为了避免情绪失控,她只能移开自己的视线,努力与季青柚对视。
“纪医生被家里接回去了,惊吓过度。你的其他同事刚刚有过来看你,但是他们看起来也很忙,还有那个今天本来要做手术的女生的手术也做完了,她的爸爸被抢救过来,她妈妈被警察带走,外婆外公从乡下赶过来去警察局去了,警察可能等下会过来找你……”
她很慢很慢地说着这些话,可越说,就越难以与季青柚对视,那双漆黑的瞳仁里倒映着白色的灯光,温轻,看似没有什么情绪,可却安静得很难让虞沁酒继续与她对视。
虞沁酒觉得自己好奇怪。
季青柚在手术室的时候她哭,季青柚做完手术安然无恙地躺在病床上时她哭,季青柚睁开眼睛与她对视她也哭。
她变成了一个时刻都忍不住掉眼泪的人。
或者是说。
她从来都是一个,很难拥有支撑的人,不管是作为自己的支撑,还是作为其他人的支撑,她都难以做到。
经过季青柚受伤的这一件事。
虞沁酒艰难地发现了这一点,原来她在面临苦难和伤痛时,没有任何效用。
她掐住自己的指尖,竭力不让自己此时此刻的负面情绪影响到季青柚。可偏偏,不仅仅是她能第一时间捕捉到季青柚的情绪。
情绪表露能力不太强的季青柚,也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捕捉到她的情绪。
静静地凝视她一会后,季青柚问出,“那你呢?”
这个问题几近让虞沁酒愣住,她与季青柚对视,眼底好似滑过过三个多小时内经历的一切。
慌乱、恐惧、无助。
过度呼吸,犯病,被注射镇定剂,醒过来躺在病床上,像个真正的疯子一样把自己手上的吊针撕掉,想要下床却被林映香拦住,然后再麻木地将药物吞下,才发现自己没喝水,最后被医生提醒呼吸性碱中毒与她的焦虑症有一定的联结,需要及时进行心理治疗……
所有的一切都在短短的三个小时之内发生。
而在这三个小时之内,季青柚带着浑身的血躺在手术室里被救治,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到病房,在病房里艰难地呼吸着氧气。
这一切都让虞沁酒只能在这个时候沉默,她静了一会,扯了扯自己藏在口罩下的僵硬嘴角,轻轻地说,
“我什么也没办法做。”
承认这件事让她极为痛苦,她费力地逼迫自己抬起肿胀的眼,与季青柚对视。平心而论,在季青柚醒来之前,她凝视着季青柚的睡脸,有想过彻底消失,至少等做好心理准备再过来。
意识到自己毫无效用这件事后,她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季青柚人生里的完美角色,甚至连正常的陪伴都无法做到,这让她很想逃避,也觉得自己没有办法面对季青柚。
可她不能这样。
因为在她厌弃自己时,季青柚会是那个更痛苦的人。她至少不能,让受了伤的季青柚,来为产生自我厌弃的她负责。
所以。
尽管她精疲力尽,她还是没有从病房离开。
“谁说的?”
季青柚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可语气却很坚定,坚定到这完全不像是一个问句。
虞沁酒沉默几秒,轻垂着眼,“我的确是什么都没有做,除了恐惧和担忧。”
“你哭了,哭得很厉害。”季青柚说着,轻咳一声,脸色又立马变得苍白了几分,像个失去血色的瓷娃娃。
虞沁酒的表情开始变得急切,“你怎么样?我喊医生过来!”
“不用。”季青柚费力地吐出两个字,又把虞沁酒想去按铃的手扯了过来,在虞沁酒僵住之后,握住她冰凉的手指,一同塞进自己的被子里,很轻很轻地说,
“我没醒过来的时候,你一定在为我哭,眼睛都哭肿了,脸也哭僵了,肯定还做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在我醒过来的时候,你像这样握住我的手……”
说着,她稍微顿了顿,握紧虞沁酒的手指缓慢传递热度,“像现在这样给我力量,像现在这样看着我,也让我看着你……”
“这怎么能算是什么都没做呢?”
这是一个反问句,极具耐心的反问句。
虞沁酒感觉到自己的手在被很耐心地包裹着,联结着心脏和生命,也在被悉心抚慰。
她眼眶泛红,“季青柚,我没你说得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