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诗邈往前又探了一脚,她似乎看清了对方的脸,和手。那脸侧面大面积烧伤,肉起了模糊的褶,像是粗糙的毛巾,看起来有些吓人。陆诗邈可以断定,他的容貌是做这些炸.药导致的。
她弯腰将水放在地上,用力地将水朝人滚过去,但陈国平根本不理。
矿泉水在地上孤零零滚了好久,陆诗邈趁机看清了左右的位置。
“左侧可以。”陆诗邈和林舒交流。
“程光现在到什么位置了?”陆诗邈这句话问的很大声,他故意要让对面的人听见,表达自己的诚意,而非敷衍。
耳机频道里的,是李斯汀焦急地回答:“定位锁定找不到人,他没用过手机,还有….你知不知道刚刚爆炸那两声,那警司—”
“这是公共频。”陆诗邈提醒他。
尽管她也想知道对方的安全。
“问程光公司财务,是否有私人大笔款项流动,固定资产查一下,我想他是去赌了。”陆诗邈皱眉。
陆诗邈上了这个天台,就没法轻易的下去。自己和那卷案骑逢线一样,烙了大红章!势必决一死战。
她看着眼前的程肆。
“我想确认一下他的生命情况,你可以告诉我吗?”
“暂时死不了。”陈国平说道。
“昏迷了是吗?”陆诗邈又问,人质的安危对她来说很重要。
陈国平不说话。
陆诗邈见他沉默,只能自己观察。
23岁的程肆脸白嫩,肢体瘫软,不算僵硬,应该只是昏迷。
《申论素材宝典》躺在地上,或许是他刚刚借来的,程肆未来是要走进检法的,会和她现在一样,每天奔波在打印各种资料,签署各种文件。
正式刑事法律文书样式,刑事案卷,他可能只在课堂里见过。
那是棕色的牛皮纸印刷的封面,上面写着刑事侦查卷宗,里面放着的是胶版白纸印刷的证件,有《搜查证》《逮捕证》《拘传证》《提讯解证》,而她们刑技所用的是六十克的胶白纸,订口都得按照28mm标准来,这些她做过无数次,只不过未来他们可能用顺序号不同。一个公安,一个公检。
又或者他只想当一个律师。
提供法律援助,会见一个犯罪嫌疑人,帮罪犯取保候审。
陆诗邈认为他适合当一个律师,因为他比较无情,他只在利益之中做选择,检法不适合他。
她看到了在那夜里。
程光站在烟雾中,害怕地给儿子打了个电话,一个学法的儿子或许能够教他怎么冷静的处理,一个来讨薪误触炸.弹死掉的小孩。
程肆在电话那头听着,或许骂过程光,他知道父亲一旦背上命案,他这辈子就和「法」无缘了,于是他急迫地要求他父亲报警。
程光害怕死了。
他问儿子,如果是他怂恿了那个小孩引爆,结果死了,他是不是得去坐牢。
他不敢告诉儿子,你爹这工地上有很多小姐,我还赌博,我还找了小三小四小五,我不想去坐牢,坐牢就没法赌博了,过几天有世界杯,赌球是四年一度的狂欢。
程肆只是或许会冷静地说:你越快报警越安全,这人死了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案子是案子,讨薪是讨薪,就算你欠了他家八百万,他放炸弹也是他主观能动。你骂过他归你骂过他,他按下了遥控器这只能说明他活该。
他犯了罪是他的问题,所以你只要报警。
于是警察来了。
调查。
工人,程光,程光的情人,还有一个绝望的父亲。
法医,痕迹,整个工地查了一遍,出租屋里的化学配方,以及发泄的日记。
事实闭合了。
于是
《呈请结案通知书》
《复议决定书》
《死亡通知书》
《撤卷通知书》
还是牛皮纸装印着目录,60多个表格,得80多个签名,十天半个月后这卷宗就会落灰。最后兜兜转转到了自己手上,她吃着汤包,喝着冰镇7up,躺在沙发上她用案卷遮住灯光,今天跟着上了顶楼,和她一样,是死是活未曾可知。
可惜那商场里刚刚上班的两个厨师,死之前刚刚关上了防盗门,爆炸后火力高压,把密闭的房间变成了大蒸笼,他们拿着小小的消防拴,用尽全力,也只能喷掉两个小火苗。还有死在二楼入职不久的前台,以及被烧伤的十几个无辜人员。
经历火灾的商场得修缮,被迫停业的员工可能整整两个月都拿不到工资,如果他们谁家也难事等着用钱,于是只能去找别的工作,然后再碰到别的难题,他们的命运跟着一场大火发生了转折。
节点。
人们总会有遇到一个特殊的节点。
去改变着你的一生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