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咏柃说出最后的忠告,抬脚离开的人却置若罔闻,无视了他最后的这一点善心。
濒死之际,萧咏柃眼睛起了雾,大片的树影仿佛被画在了地上,他蹒跚着往城门的地方走去,到后面只能用膝盖行走,甚至是爬。
血色大片大片蒙上他的眼睛,翻身向上看之际,云卷了又舒,像是在跟他做最后的道别。
皇姐,从前我不懂你说什么是君王应该做的,我觉得那很愚蠢,当坐上至尊之位,无数人为之办事,怎么还需要皇帝做出舍身为民的付出和奉献?
你说不希望我去争那个位置是为我好,现在我好像有一点明白了。
我为自己的鲁莽无知道歉,你是对的,那个地方一点也不好,所有人都离开了,包括你。
我想我说错了话,我还是想叫你皇姐的,很遗憾我们不是亲生的姐弟,如果是那样的话……算了,那我也依旧会走上这条的路。
兄弟真多啊,我只是其中的一个,可是你的疼爱这样均等,让我生出了妒忌,还有杀意。
你常说圣人畏因,凡人畏果,可能这就是上苍给我的果。
前世你说不要再与我相见,我从不听话你是知道的,但是这次……
萧咏柃抬手握住刀柄向自己的方向用力,他好像看见了自己的母亲。
下辈子,六道轮回,能送父母终老就好,一个姐姐,不求了。
作者有话说:
没几章了。
第89章 经霜弥茂
◎定睛一看竟是连白幡和灵堂都开始布置起来了。◎
秋雨夜来, 触地生凉。
章颂清收到二皇兄的消息之后忧心忡忡,但转念想到他给的消息与阮思天所写一般无二,脑中闪出一个奇异的猜测。
有可能萧咏柃和自己一样……都是重生的。
如此才能解释为什么他一直在监视下还能孤身离开宋州, 准确找到军营的位置,还能摸清他们的部署, 最令人惊叹的是毒杀掉屠常,带兵的将领,这完全不是十三岁的心智能做到的事。
屋外的雨滴如同敲在章颂清的心上,想起那时在开隆寺,弘济禅师所说的“缘起缘灭”,她心下稍松,稳住了情绪。
“今夜怕是还有的熬。”荀应淮见秋雨不断, 外面又隐隐尘嚣四起,于是倒了盏清心醒神的马鞭草茶, 往章颂清那里推了过去。
身旁的人仰头饮下, 放下后抬眼问道:“没了屠常这个带兵的猛将,西羌的铁骑已不足为患, 你觉得萧咏枞会选择撤兵还是攻进来?”
“他已经没得选了, ”荀应淮按了按已经结痂的伤口, 声如山间清润的泉水,“任他再不甘于现状, 纵使举现在的全军之力,也不过是负隅顽抗, 只看陛下那里, 愿不愿意相信他是被迫与西羌为伍, 给他个迷途知返的借口。”
章颂清点点头, 差不多是这样了。
“公主, 姑爷,文大学士那里派人来请二位过去,”梧枝黑白分明的眼珠上映着跳动的烛光,“时辰不早,不如奴婢去回了?”
章颂清放下手中把玩的杯盏起身道:“慢着。”
文和畅自那次警告荀应淮后再未与他们有过交集,长行探查许久也没个定论,二人心中有一腔的疑惑要提,不如今儿个晚上嘴皮子一张一合问个明白。
“备车。”
到了文家,本以为会有小斯迎门带领,却不想所有的仆从皆跪在地上哭号,再定睛一看竟是连白幡和灵堂都开始布置起来了。
“探花郎,公主你们可算来了,快跟奴才走。”一个做管事打扮的年迈老人上前。
荀应淮直觉不好,牵起章颂清的手带人拔足狂奔,“糟了,快!”
章颂清毫不犹豫拢起裙子,和他并肩赶往文和畅所在之处。
到了房门前,只见文和畅斜倚在太师椅上,面色超乎常人的红润,已是回光返照之相。
荀应淮肉眼可见的有些发懵,怎么也想不到文大学士临死前想见的人竟然是自己。
章颂清想侧头询问那位管事,却发现他早已离开,“大学士,您……”
“好孩子,来。”文和畅招手,二人便来到他的近前,“我已向陛下乞骸骨,通州是个好地方,还以为能有时间赶回去,落叶归根,可惜世事无常,还是要死在这里。”
他眼眸微暗,笑着摇了摇头,从手边拿出一本书交到荀应淮的手上,用力按了按道:“有很多事还没来得及做,只能交给你了,想我文和畅一生,三元及第,官至正二品学士,推籍册编宜书,扬英理除沉疴,所有人都敬我重我,可是身侧不剩哪怕一个知己,我想长端,我很想他。”
“你们一直在查,长端他是为何而死的,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那封原本是我的绝笔,我说他既然辞官,就别回来趟浑水,可是他还是回来了,他为什么要回来?心软的人是不适合做官的,我们要心硬,要心狠,要记住所有也要忘记所有。穷思极虑要了他的命,败一次贬一次不会怎么样,可是他记十年,苦痛就压在他心里十年,记一辈子就压在心里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