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枯坐着一个人,她倚靠着插入地面的青铜剑身,湿淋的长发散在肩头,眼睫低垂,看不清面目,唯有剪影,这道剪影她已描摹过千百遍。
她身下是蜿蜒血泊,双掌中空无一物,孤身在此似已千年。
“龙黎……”顾弦望紧捂心口,沙哑地溢出道低喃。
那蜷腿盘膝,似修罗般的人蓦然微动,像是听见了什么,恍惚地侧过脸来。
两道不甚明晰的视线于虚空中相会,霎时间尘嚣散尽,万物俱寂,好似亘古长夜的尽处,有人终逢一捧焚心为矩的星火。
她唇角微勾起淡淡的弧,似叹似愁的一抹笑,就像她于石门前送别一样。
“顾姐姐!”
一声惊喝,幻影消散,顾弦望怔然回首,就见一把青铜剑当空掷出长弧,她兜腕抄住剑柄,蹬地跃起,剑尖悬垂,照着龙家人的心脏便刺。
不知这一幕激发出了龙家人怎样的记忆,骤然间那张脸孔上竟出现了狰狞惧色,他双臂慌乱在胸前护挡,生生叫长剑贯穿,顾弦望毫不迟疑地抽剑又刺,黑血随剑刃溅涌,泼得她犹如鬼神。
龙家人连中数剑,发出声撕心裂肺的吼,疯狂挣扎下,顾弦望被他颠下身去,剑刃划过他的脖颈,险些劈断他的颈骨。
那龙家人敞着骇人的口子,拔腿就往塔外奔去,顾弦望翻身直追,一步跃下玉阶,抬眼就见顾瑾年与易招正挡在他身前,不远就是湖岸,她扬声让两人快走,但那当下龙家人已完全癫狂,俨然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顾瑾年慌乱中脚下一歪,竟倒摔在尸首身上。
一声鸟鸣自湖上由远及近,顾弦望扬剑一指,金乌立时收翼扑下,照着那龙家人双眼便啄。
电光石火中,顾瑾年猛将易招推出,龙家人视线受损,凭着惯性长臂直掼,穿胸将她抛甩出去,借着片刻停顿,顾瑾年翻身两滚,再一抬头,顾弦望的剑便已横劈过来,冷锋劲扫,头颅落地,不过是眨眼一息,那颗俊美的脑袋咕噜噜地滚到他的脚边。
哗的一下,龙家人的整具尸体连同头颅瞬间化作滩人形的黑液,渗入地中。
顾弦望胸膛大起大落,鏖战后的厉色未消,黑血顺脸颊滑落,她的视线扫过远处呕血的易招,掌心一紧,径直将剑身插入土中。
“为什么不跑?”
“你还在这里,我怎么能跑!”
顾弦望咬了咬牙,只差一步,她只差一步。
顾瑾年坐起身,转头看了眼那侧,低声解释:“那孩子身上沾了毒血,本来…也是要感染的。”
叶蝉匆忙赶至易招身边,她胸口穿出个大洞,口鼻都冒着血沫,瞳仁已经散光,只剩下微弱的气,一个劲说着什么。
她俯身在她嘴边,“你说什么?”
“钱…妈……”
叶蝉一怔:“钱?什么钱?”
可再听,气就已经绝了。
她愣愣地低着头,想碰,但易招身上的防护服红黑相间,根本无处下手,她无奈起身,慢慢走到顾弦望身边,做梦样地说:“都死了。”
麦克·海克斯,叶森,活尸枭鬼龙家人,转眼间,都死绝了。
顾瑾年方才那滚其实也伤得不轻,他手臂似是骨折,艰难地爬站起来说:“我想了很久,觉得她说的归墟就是混沌的猜测不无道理,这座龙家古寨建成的时间应该比内蒙地底更早,他们在这里藏放着一个龙家人,必定有理由。”
顾弦望脑子很乱,莫名地说:“刚才情势如此混乱,你还有心和叶蝉探讨归墟的事?”
顾瑾年皱了皱眉,反问:“难道你来这里的目的不是为了找到石门吗?”
顾弦望无言以对,只将巢果塞进叶蝉怀里,“你带着萨拉和他先走,从这里出去。”
“那你——”
顾弦望看向顾瑾年:“你说的没错,我有我的目的,但达成目的未必需以他人性命作为阶石,如果这地下当真是归墟的一部分,那龙家人身死,很可能会引发归墟关闭。”
“你要自己去找?那要找到什么时候?如果归墟关闭了,你们都出不来!”
“不劳费心。”她淡漠地撇开眼,“叶蝉,用海克斯的充气艇。”
见叶蝉满脸纠结,顾弦望又说:“萨拉的伤不能再耽误了,听话,相信我。”
叶蝉看她一眼,又低头,攥拳半晌,拽起顾瑾年就走,“行。”
那股意气也就撑到下艇,她把着橡胶桨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又挤出一句:“那你们要出来,行不行?”
顾弦望走到岸边,忽地俯身伸出拳头,叶蝉愣了下,后知后觉地与她撞拳,超级英雄式的,她在电视里看过无数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