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弦望迈开步子,穿过人群,跃上戏台,“我自幼习的便是武旦的功底,走的是武旦的路,师门在上,不敢忘本。”
“诸位既想解闷。”她落下尾声,脚尖一踩,挑起杆落在角落处的红缨枪,圈枪自腰线扫过,横出冷光一弧,“献丑。”
只见寒芒当天刺点,白蜡杆在她手中伸缩自如,顾弦望白衣翻飞,红樱旋天扫地,当足两劈,破风声逆刃而起,弓步稳如虎豹,平崩如点马下匪,登天旋破近身敌。
发尾逸逸然,枪尖拖过地,滋啦啦的烈声起处,只见白影腾空侧翻,枪杆顺势劈砸,咚的声巨响过后,长枪背身旋舞,木杆靠挂如翼,舞到风声尽起,方才当天一刺。
飒飒处旋舞,翩翩然光飞,人在方寸台,意在天地间,恍然耳际千军万马,顾弦望侧身盘坐,反手一起,仅握杆尾,枪头正对二楼门扉。
一寸长,一寸强,从来枪为百兵王。
女子如何?戏子如何?
脑中醺醺然,青光白影里,全是模糊的脸。
她朦胧地想,戏要唱给懂的人听,而她不在这里。
堂中静可闻针,顾弦望提起枪尾,脚尖顺势一蹬,那枪杆势如白箭,簌的刺破烟气,直射向池座里面面相觑的人面。
冷锋过处,人皆避芒,回首看,那**破空缸,琉璃碎瓷,尘屑飘飞。
不知谁先喝了声,“好!”
掌声群起,她垂下眼睫,醉深了,闹剧也该落幕了。
顾弦望瞥见一旁有人靠近,恭敬地朝她比了个请。
“老板在楼上等你。”
第221章 山水
由后台登上二楼, 守在门外的保镖冲她挑了下下巴,顾弦望皱眉,知道这是要搜身的意思, 她撩起风衣衣摆, 没有令他近身,“你们老板邀人谈判, 起码的礼数总该知悉,现下是他有求于我,这四川去得去不得,你们大可自行斟酌。”
她的话音不轻不重,仿古的木门却是拦不住的,里头能听得一清二楚, 僵持片刻, 那木门向内打开, 另个青年朝保镖递了个眼神,将人让进了屋。
房间里终于没有烟味,圆木桌上茶香袅袅, 侧面的圈椅里坐着顾瑾年, 他脸上有些口子,已经处理过了, 衣服是新换的,穿得似个委员, 很局促。
青年请她坐下, 为她斟了杯茶水, 而后绕到屏风后面, 弯腰同一道黑影说了些什么,声音很低很含混, 也不是中文,顾弦望瞥了眼屋内四角,这地方没有监控,于是她看回顾瑾年,朝他动了动唇。
顾瑾年看清了她的话,手指转着杯口,摇了摇头。
杯口的手势类似个七,这是他们有枪的意思。
方才活动了下身子,热汗散去些酒意,顾弦望勉强恢复六七分理智,茶水虽有益,但这里的茶她仍不能碰,这时候青年推着个轮椅转出屏风,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识麦克·海克斯本人的模样。
若说白人本就显老,那他简直是某种病态感的大成之作,肥胖,臃肿,残疾,衰老,坐在特制的轮椅上他的肥肉依旧从缝隙里溢出来,活像个泡烂的花馍,脸上一圈圈的褶皱盖住了脖子,蓝色的眼瞳也已经浑浊了。
轮椅边放着他随身的生命监控仪器,心跳很快,血压更高,很难想象人在这种数值下还能活得长久。
“顾小姐,”他的声音与电话里有些微区别,但口齿尚清,“我们终于见面了。”
顾弦望收回手,莫名在桌下攥了攥拳。
“海克斯先生,您手下的时间观念似乎不是很好。”
“嗬嗬。”他似咳似喘地笑了两声,让青年将他推近一些,“人老了,难免会谨慎过头,在你们的文化里,这种谨慎好像也很受推崇。”
“让我们,来谈谈生意吧。”
“不急。”顾弦望打断,“我不是生意场上的人,但是也听说过一些规矩,旧账没有了结的情况下,要谈新的合作,对我们双方的信任关系都不太好吧?”
“是吗?”他顿了会,转动着粗大手指里戴着的蓝宝石戒指,“你说的,难道是闯入我司酒会,又火烧我地下基地的这笔账?”
顾弦望后脖颈倏地一凉,她本意想谈的其实是萨拉的事,闯酒会,烧基地,这些事她几乎没有印象,听来也不像她能干出来的事,若真出自她手,那总该有个源头才是,而且提到陈况时她的记忆有所松动,烧基地这么大的事件,她为何半点也想不起来?
只有一个可能,这件事与那个人有关。
她摁下紧张得砰砰作响的心跳,冷静道:“是,就是这笔账,海克斯先生不打算给我一个解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