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歼?”那个年代剿匪虽也讲究雷霆震慑的手段,但毕竟目的在提振法纲,再恶的匪徒,也不至于当场全歼才是,顾弦望心思一转,“柴英说过,西南分部在当年经历过全灭,我一直以为全灭是因为龙家人的事,难道64年马占彪带队剿的是卸岭的西南分部?”
从逻辑上说,60、61这两次进山很可能是马占彪敲山震虎之举,卸岭见风头不对,只能献上‘茶水费’打点人情,在这之后三年的时间他们相安无事,怎得到了64年突然又大打出手,以至于要全歼整个分部?
是因为发现了龙家古寨?马占彪此举,是想要黑吃黑么?
“64年之后,还有马占彪的记录么?”
“没有,记录就断在这里,没有调任,也没有违规,但马占彪此人就从这次剿匪行动以后,彻底失踪了。”
“死了?”
“也没有伤亡记录。”
那就太奇怪了。
龙黎取来纸笔,慢慢地说:“依我猜测,马占彪既为川南本地人,便应该对整个川南匪势心知肚明,甚至在上任以前他就与几家匪首互有往来,所以60年进山是为了敲打各家,立下规矩,既然规矩已定,那么61年就没必要故技重施,反而坏了情分。”
她在纸上写下:马帮、卸岭、哥老会。
“哥老会是袍哥的组织,马帮与卸岭中的不少首领应当亦是袍哥一员,这马占彪极可能也是,以哥老会为牵制,匪帮各安一隅,61年匿名举报的脚夫多半是马帮中人,他们将事闹到明面上,便是坏了规矩,说明马帮与卸岭在这段时间有过极大的冲突。”
顾弦望盯着纸上的字,很快跟上思路:“是马帮的人先发现了龙家人。”
“是。”龙黎眉梢微挑,示意她继续往下猜。
她这幅样子,有几分似师父捉考,顾弦望轻咳一声,接着说:“当年局势如此复杂,想来就算是土匪也不可能见人就抢,他们要打劫,定是要做得十拿九稳,龙家人不论是被马帮、还是卸岭的人抓住,在那以前,这支土匪必定观察已久。”
“61年,”她大胆假设,“那个时间,会不会马帮的人直接发现了龙家古寨?”
“龙家人想在一个地方长久藏身,就需要个身份,这身份不能令人起疑,最好的就是本地的村民,如果他们并非单独行动,而是结群在此,照笑三笑先前说龙家人皮图有阴阳两份,龙家古寨……会不会也有真假两座?”
“明面上,龙家人生活在普通的山村之中,围寨而居,实际上,在深山中还有一座隐没的古寨,那才是真正的龙家古寨。”
说到这里,顾弦望顿了顿,抬眼觑看龙黎,见她瞳中点着笑意,以为她也觉得这种猜测太过大胆,“我知道这样想是有些荒唐。”
“不荒唐。”龙黎温声说,“我笑,只是因为自傲。”
“自傲什么?”
“弦望如此聪慧,而如此聪慧之人,是我的姑娘。”她巧转铅笔,在说到‘我的姑娘’时笔头恰好点在顾弦望落纸的指尖前,“忍不住,便有些自傲。”
顾弦望险些呛风,“你、你专注些。”
“我很专注。”
龙黎一本正经,她手拿纸笔,看起来好似认真辅导的教师,借着方才那一点,她的右手自然而然靠在顾弦望指尖近旁,她的指甲修剪合宜,那手并不纤弱,而是修长匀称,掌骨清如扇面,其上又蜿过数条微浮的经络,隐隐可见指腹侧面藏着的薄茧,这是双持刀执剑的手,极富力量,也极富…诱惑。
但她只是放在那里,连手都没牵,怎么不算作专注呢?
“弦望。”
“……嗯?”
龙黎正经道:“继续说。”
她可真不想同她说了,但毕竟时机不等人,顾弦望挪开眼,重新续接思路,“……方才,说到哪了?”
“专注些。”龙黎勾了勾唇,“方才说到,真假两座龙家古寨。”
“咳。”顾弦望认真道,“我猜测马帮的人是先发现了这座明面上的龙家寨,那地方应当极为隐蔽,但龙家人看起来或许并不缺钱,于是马帮的人盯上了这只肥羊,在监视过程中,卸岭的人很可能也顺迹找到了龙家的苗头,这二者谁也不想放手,由此起了冲突。”
“参照柴英的话,不论最后劫持龙家人的是哪一帮,马占彪在其中,应当都有份,他也得到了龙家的情报,64年那一次,卸岭分部、甚至可能包括马帮的人,共计二十八人,这些人未必是马占彪所杀,而是在劫掠龙家寨的时候,被龙家人反杀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