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对视一眼,顾弦望抓着那根竹竿就往外追,刚踏进天井,就见杨母已经顺着木柱子爬上了瓦顶,她就蹲踞在蟠龙的脊吻边上,也不逃,只是向四周嗅了嗅,神色透着些迷离,好像自己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见她们没追上去,她就和偷食儿的野兽一样开始忙不迭地啃起嘴里那块冻肉,生怕有人来抢。
杨白白听见动静也出了屋,打眼先看见擒着根长竹竿的顾弦望,目露诧异,再一仰头,脸色直接垮了下来。
恐怕没人能在眼见自己亲妈蹲在屋檐上噬咬生肉的场面下还能保持体面。
他几乎是咬着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也没法给他解释,但这个高度,这个视角,顾弦望心中暗自发寒,当时在金钩镇的地仙居,那雷雨夜的梦境里她曾就感受过壁虎游墙般的轻盈感,若是以第三者视角来看,当时的她和现在的杨母又有什么区别?
变异——这两字已锋利地浮上脑海。
龙黎皱眉道:“先抓住她,屋外还有人在窥视。”
屋外?杨白白瞪大眼,瞬间反应过来,他抬脚踢飞自己的人字拖,蹿了两步跳上木柱,紧跟着也往瓦顶上爬。
顾弦望看向木门,“我出去围堵。”
龙黎拦住她,眼下尚不知藏身林中的人有何目的,她不能安心让顾弦望独自出去,而且杨母回宅几日都未见出格行径,即便此时也只是蹲在屋顶进食,可见她并没有离开亦或伤人的意思,只是在遵循某种本能行事。
“再等等。”
杨白白已经翻上瓦檐,正在缓步向脊顶靠近。
耽搁的这一会儿杨母已经吞吃下大半的生肉,她齿缝里卡着肉丝,见杨白白靠近,整个人伏低下来,双目露出凶光,嗓子眼里呜呜低吼,同时余光也向侧面不断瞟看。
杨白白惯于和山兽打交道,见她此状就知道这是警戒的意思,当下停步摊开手,表示自己没有伤害的意图,他赤脚踩在倾斜的瓦片上,重心已经往她最有可能逃离的线路偏移。
他一边挪动,一边轻声说:“妈,我是杨白白,杨—白—白,你别怕,你看看我。”
似乎是他的声音当真起效,杨母身形一顿,有些迟疑地偏了偏头,这瞬间,屋外的密林中突然传出声很闷的砰响,仅半秒后她原本倚靠的脊吻处那昂首的龙头整个飞炸开来,琉璃瓦碎片四散,房顶两人同时受惊——
杨白白脚下一滑,险些从房顶翻倒,慌忙伏身的片刻,林中又是砰砰两下,随着瓦片上洞眼炸裂,他终于看清那是装了火药的步枪射出的子弹!
来人的枪法不准,连着三发射击都没打中目标,但从弹道的瞄准势头来看,这三发瞄准的都是他妈的脑袋。
“艹!”
杨白白太阳穴上的青筋暴起,整张脸迅速涨红,不要命似的追着杨母奔逃的路线扒蹿出去。
两个人在房顶上全力飞奔,踩得瓦片咔啦咔啦直响,杨母此刻就像是应激的野猫般顺着四方合围的檐脊打转,那发狂的劲势简直同豹子一般,杨白白两次靠近都差点被整个撞翻出去。
对方杀机已现,龙黎也不再等,两步蹬踏木柱,长臂一扣一旋,人便翻上了瓦顶,刚想回头交代,就听着木门开闩的声响,再看天井,哪里还有顾弦望的影子。
…
埋伏林中的人手里有枪,危险已不同寻常,龙黎在忧心她的时候,顾弦望也早已想见她现身屋顶无所遮蔽的危机,对面只有一个人,她出去,必定会令对方分神。
顾弦望循着枪声以之字形疾速奔向林间,恰巧在院外遇见不知从哪浪回来的金乌,她手臂一指,招呼着胖鸟跟着她两侧包夹,胖鸟许是在孔雀那里没占到什么好处,现下正垂头丧气,听见来活儿了,当下扑腾翅膀再度雄起。
一人一鸟蹿进灌木丛里,唰唰叶响不断擦耳而过,顾弦望躲身之余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极致,耳目之中整片森林似乎都变得通透起来,近处没有脚步声,说明那人还在原地没有离开。
她深吸一口气,矮身贴着树干扑冲出去,当下眼前一棵树后猛地砸出枪托,她小臂一抵一抬,嘭的一下直将那枪杆子挑飞。
“啾啾!”
随着两声鸟叫,肥硕的鸟爷已经从另侧的枝丫上振翅降落,鸟爪子照着人发顶猛踩,一边踩一边扑腾,羽毛掉了不少,攻击不见奏效,那人身量不高,手段异常灵巧,脖颈环了两下,便扇开了意图抱窝的胖鸟,紧跟着矮身底扫,滑膛一般照着顾弦望两腿之间便攻了出来。
只交手不到五招,顾弦望的长袖已经见了裂口,这人以指为爪,手劲大得出奇,完全不像这等身材所能有的,那感觉简直同只猞猁一般,对招时看似有套路,实则招招阴毒,恍若野兽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