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弦望心头一突:“龙家古寨?”
话音出口,她同时又想起了笑三笑关于龙家人的描述,又道:“这亲历者不会就是那神棍笑三笑罢?”
“你果然见过他了。”龙黎倒并不诧异,“目下却还说不准,我与他博弈许久,但此人十分老道,想从他口中撬动情报,很难占得便宜,我以这城寨相诱,他虽然赴约,但始终与我兜着圈子,亦想刺探我所知深浅。在我给出背后地图拓本之后,他也只模棱两可地说这地图多半伪造,并非龙家真迹,但有一点他说得极准,便是这图应当是基于阳本改换,其中有一部分所记为真,若只是寻常江湖人决计分辨不出。”
顾弦望恍然:“难怪他一口咬定你不是真正的龙家人。”
对于她是否真是龙家人这事,龙黎并不急于分辨,“另有一点,他曾说龙家人皮图之特殊,亦在于所用纹墨,真正的阴本的确刻绘在龙家人背上,且只在其血脉翻涌时才得显形,所以想要割取真正的龙家人皮图,必须是生剥。”
光听这一句话,顾弦望便已经毛骨悚然,这条情报太细了,血腥气十足,非得是亲历剥皮现场的人才能笃定地说出口,同时她也在想,如果她们没有先一步探听清楚,这里头但凡差池一步,让那些不惜代价追逐龙家古寨的江湖人得知其中关窍,很难说会不会有丧心病狂之人抱着宁可错杀不可错放的心围捕龙黎,而后……
“西南响马……先前在红馆你曾说过当年卸岭魁首之所以能手握龙家古寨地图,就是因为捉到了一个龙家人,这件事恰好与劫寨的事相应。”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对,照那份情报的说法,劫寨的人都被反杀,既然是反杀了,那又怎么可能夺得最重要的龙家古寨地图呢,“当年江湖人群起围攻的龙家古寨,会不会根本就是个假的?”
龙黎却又摇头:“不该。如今江湖各门虽然没落了,但当年——七八十年代时——各门中尚存一昔微光,即便是青铜时代,那也可算作是最后的微茫,其中尤以走鼠为盛,能将他们尽数剿灭的,不太可能只是一处伪寨。”
嗯,看来又走进了死胡同,但顾弦望此刻已经能够相对冷静地应对了,自贵州到秦岭,短短一月的时间里她几乎夙夜无眠地被压迫着、追逐着,却也籍此得到了长足的成长,她甚至觉得还不够,想要在这样的局面中生存,她必须要更强大,更狡诈,更无耻。
若说先前种种,她只为了自己而争取,那么现在她则有了更清晰的目标,保护自己并不能令她无畏,但保护龙黎可以,这感觉十分微妙,也是此刻她突然有些理解师父了,命中所定又如何呢,她非要勉强,非要在必死的局里破出一道生门,不论那南墙多么厚,她撞定了。
因为她的心脏此刻已有一半,安放在了另一个人的胸膛里。
它们需要一同跳动,才能活。
这时龙黎突然走近,轻抬起她的手臂细看,她穿着潜水服破口其实并不明显,但先前硬扛白蜥时手臂上落下了两枚孔洞,方才流了些血,又被衣料吸收,现下孔洞已经开始愈合,包裹着禁婆骨独有的白膜。
“疼么?我给你包扎一下。”
其实不疼,她的痛觉大多已被禁婆骨给弱化了,只是刚受伤时感觉鲜明些,倒是龙黎的手腕,方才诸事匆忙,她心绪百转,未来得及寸寸留意,现在才看见她手腕侧面有一道细长的刀口,现在还在流血,这伤久不愈合,应当是青铜剑脱手以后才受的,多半是在她压下来的那时候为了护她托扶了一把,在身边那刀阵上滑蹭出来的。
顾弦望瞧着她微垂的侧脸,她曾经数度在这个角度、这个距离端详过她的样子,那时两人之间总隔着一层若即若离的君子之宜,就像是一张白纱,蒙住了她的面目,她有时是温和的,有时是神秘的,但所有这一切都只熨帖在她的眉眼和脸廓中。
那是一种见色起意么?她不知道,但现在不是了,她能清晰地看见她鬓角粘黏的一缕青丝,她眉峰浅弯的弧,她鼻梁挺秀,让人想摸一摸,感觉此刻是温是冷,她的唇色很淡,不够红,是有些病色的,她不喜欢,想迫她多吃些好的,喝些好的,总之,得温补回来。
她还不习惯这样的距离,但只是不习惯而已,龙黎的呼吸原本是很浅的,习武之人呼吸都浅,因为肺功能强大,也因为心脏搏动有力,所以每一泵都足以给四肢送去充足的氧气,她的脚步很轻,目力极准,她的举动从不拖沓,一切都是干净的,令人赏心悦目,但现在她喜欢她拖泥带水,喜欢她指腹多余的抚触,喜欢她低头时多一分的角度,她的呼吸落在她的手背上,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