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弦望想了想,又翻回去抽出最早的那张合照,老照片的纸质手感很粗糙,翻到背面,上面有两个签名,写着:顾瑾年、杨柳于西沙,1985.12.03。
顾瑾年,杨柳。
顾弦望默念着这两个名字,又翻回到相片这一面,仔仔细细地瞧,还是觉得陌生。
这两个人,就是她的亲生父母,在收养登记上明明白白的写着,陈仪作为杨柳的表妹,因个人无法生育,所以收养亲属遗孤顾弦望作为养女。
养女…养女也没什么不好,她没受到任何亏待,反而还是她给家人带来了灾祸,顾弦望先前从不想自己亲生父母的事,不听不问,她不想知道顾瑾年抛弃自己的原因,也害怕知道杨柳的死与她是否有关。
她原本只想平静的度过余生而已。
顾弦望又翻看了另一沓古籍,统共有六本册子,分别是《戚林八音》、《青囊五阴丛述》、《括异录》、《博山览水图》、《天地孚宝录》、《雪心十三法》。
因为是古本,都是竖版手书,又是相反的阅读方向,顾弦望只粗看了几眼就觉得脑袋发懵,大体上感觉这些好像是憋宝一脉的课本似的,有语言、风水、奇兽异物、山水图例还有鉴宝技法,最后那本书她还没看出个门道来,里头全是古言,晦涩得很。
这应该是她生母杨柳所留下的。
顾弦望想,为什么妈妈要设定在这个时间把东西交给她?是怕她太早拿到了东西心性不定与他们离心么?
晚风渐凉,顾弦望平躺下来,思绪乱如麻团,一会儿是养母的病情,一会儿是寄来软盘的黑面人,一会儿又是西沙码头的照片,不知神思行去多远,一瞬猝然入了梦。
梦境里她又回到那片黑海中的龙船,她再次走下木梯,这次她径直走到了最后那一间,推开了窄门。
她有疑问,她想看一看在这里,那口棺里,散发出香味的到底是什么?是海水吗?是棺木吗?还是那个人?
可这一次自棺盖之下坐起的人却生着与以往都不相同的脸,她有些熟悉,但一时却想不起来,那人也如禁婆般浮着死白,黑发长得几乎要从棺中溢出来,不,这些都与以前不一样,顾弦望眼看着那人的发尾如灵蛇一般游下棺身,点入船舱里蓄着的一层海水,好似是墨滴生花,周遭立刻晕开一片嫣红。
是血,那股香气的来源果然是在浸饱了血液的黑发之上。
她心脏狂跳,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她对这梦魇已经很有经验了,每一次都只站在门口,把住舱门,即便那人来袭,只要及时将门锁上——
她这样想着,但黑棺里的女人却并未起身,也不见攻击她的意思,只是听闻她后退的足音,那女人转过头,露出了…像是忧伤的神情。
她说不出话了,但唇瓣仍旧在一张一合,顾弦望有些好奇,她皱着眉仔细分辨,突然间好似一墙大浪拍来,她站立不稳,整个跌扑出去,周身一震之下,恍然转醒。
屋内昏黑一片,夜色已深,她怔忡地盯着压在文件夹下的那张照片,现在想起来了,那是她生母杨柳的脸。
顾弦望坐起来搓了把脸,手机时间显示已经是凌晨五点,她睡了一夜。
刚才那梦里…她突然想起那句话,着实有些古怪,若说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怎么也不该是这样的一句话——
“你师父出事了。”
但她回来一天了,照师父的脾气,便是生她的气,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不闻不问,陈妈不可能瞒着他,为什么一直没有接到师父的电话?
她心中惴惴,总觉得这个梦并不寻常,手机没有消息提示,也就是说龙黎也还未回她讯息,怎么一个两个,好似都人间蒸发一样,顾弦望拿起手机,肘臂一抬,忽然觉得不大对劲,她的绷带怎么不见了?
陈妈刻意交代过,这几天都只能擦身,不能解开绷带,本想着明天去医院顺便换新…她摸了摸颈间的胶布,还在,腿上的也没掉,只有手臂的这一截。
不由地,她蹿起一片鸡皮疙瘩,轻身踮脚下了床,黑暗里这屋子的一切依旧保持原样,顾弦望缓步走到门边,上下无人,也是,她就算睡得再死,也不至于——等等!不、不不,这个门链,因为这套房子的门锁老旧未换,很难反锁,所以每一次她进门都习惯性的会先挂上门链,为什么,现在却是开着的?
那条铁链子轻飘飘的垂下来,简直好像是…有什么人,刚刚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