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抬眉,错愕之间,又听扶璎轻轻道了声“走了”,而后气息远去。
他下意识抬手,只捉到一缕清风。
低眉,寂寥无声。
扶璎寻到当初那座山林,远远望见一抹白影,心头不自觉跳了跳。
她隐匿了身形与气息,悄然落在树梢。
青年静静站在树旁,神色空洞迷茫,好似已等了许久。
叶落在他肩头,呆滞的青年才稍稍回神,拈起那片叶,百无聊赖地在指尖旋转翻看。
扶璎看着他,曾经种种都在眼前浮现。
这不是那阴郁癫狂的燕不留,可与当初的天靖宗大师兄相比,却又有些不同。
他几乎没有修为,除了腰间那把怀玉剑,瞧不出任何威胁。
莫非是新的儡壳……扶璎想起初次在妖魔域的洞窟中探查到的画面,原来那时晏寻清便计划着用蛇蜕制造新儡壳,以备不时之需么。
只是,仅凭一副虚假的外壳,便想扭转她的想法,未免太过天真。
扶璎轻咬着拇指尖思索,那个心思深重的妖魔至尊,绝不会有这般浅显的打算。
她决定暗中观察。
林中的白衣青年并未察觉她的到来,他自白天等到黄昏,又情绪低落地等到深夜,月半靠树浅寐,时常被风叶与兽鸣声惊醒。
日出时,他依旧站在落叶上静等,偶尔无奈一叹,缓缓踱步,逐渐消沉后又凝聚了眸光,盼望着等待之人的到来。
如此,持续了数日。
扶璎有时觉得,他当真不是她认识的那人了。
厌倦了一成不变的昼夜,她掀起一阵飓风,刮得山林剧动。
白衣青年顷刻亮出怀玉剑,锐眼警惕着四周,衣发翻飞。
扶璎打量着那副俊俏身躯,心道他虽然修为没了,剑招气势却还在,去凡界还能充个侠客,在危机四伏的修真界,便全然不够看。
她传音道:“吾乃此地的主人,小友停留甚久,已惊扰一山生灵,还不速速离去。”
白衣青年蓦地抬头,那声音环绕四周,辨不清老少雌雄,他无法察觉对方在何处,便收了剑朝着半空抱拳一礼。
“不知前辈在此,晚辈失礼。只是晚辈与人相约在此,若就此离去,只怕再也寻不到她,还请前辈通融。”
扶璎冷笑:“你等了数日,都未等来赴约之人,那人失信,便是不待见你,你还等她作甚。”
白衣青年矢口否认:“不……”
一瞬慌张过后,他垂下眉眼,怔怔道:“她会来。”
扶璎注视着那一身萧索的青年,他说得确信,气息却迷茫而失落,分明只是固执罢了。
“哦?如此坚定,你等的是何人?”
青年悠远望着虚空,轻轻动唇。“我不知道。”
扶璎诧然。
他怎会不知?
“不知对方是谁,就在这儿空等,你可真是个呆子。”
那高深莫测的声音在四面八方讥嘲着。
青年目光空而轻,他喃喃道:“我忘了许多事,但我记得,我与谁人在此地相约,那是不可磨灭之人。”
谈及时,他唇角不由自主地织起一抹浅笑。
扶璎望见那笑,不禁动容。
那般轻浅温柔的笑意,仿佛都是前尘记忆了。
原来这才是晏寻清的打算。
为了证实猜测,扶璎试探道:“你是何人?”
“晚辈名叫晏寻清,是……”
青年恍惚了一阵。
“是天靖宗弟子。”
“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确定,偏信那无谓的约定。”神秘之音蔑然道。
晏寻清沉沉呼出一口气,“我是谁,不重要,清楚我想做什么便足矣。”
扶璎嗤笑,这根本就是油盐不进的失忆人。
她厉了声音,又掀起狂风,故意震慑他道:“小友的理由不足以说服本座,快快离去,否则别怪我留了你这小辈性命。”
青年显露一分焦色,却愈发坚定地拢了眉头。
“晚辈不走,还请前辈成全。”
扶璎倍感无奈,一穷二白还敢这般固执,若当真遇见什么难对付的高人,也不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锐气掠向晏寻清,青年下意识抬袖遮挡,片刻平息后,他略微放下手,便见如仙倩影落在前方,遗世独立。
他顷刻睁大了眸,兴奋欣喜,又不可置信。
“璎儿……”
扶璎狐疑拢起眉头,“你记得我?”
晏寻清这才怔住,劫后余生般笑了笑,“我也是亲眼见到后才想起,原来我要等的人是璎儿。”
他口中反复呢喃着她的名字,像是找回了丢失许久的宝物一般,珍惜又喜悦,生怕又将它忘记了。
曾经她答应与他结为道侣时,他也这般开心。
那并非虚假么……
扶璎暗暗摇头,谁知他此番是否尽数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