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石床上躺着的正是诸葛怨, 昏迷多年,他的气色容貌正如当初一般, 丝毫看不出变化。
若不知内情, 常人见到了, 或许以为他只是在休憩睡眠。
“今日医师来过, 依旧毫无进展。”
赤蒙沙哑之音回响在空荡的殿中。
“本座已有了眉目。”
晏寻清长身直立, 雍容沉稳,抱在双臂的指节泛着细微的冷青。
赤蒙警觉:“难道尊主已察觉袱姬的动向?”
他心中狐疑,至尊这段时日应当未离开过妖魔域才是。
晏寻清面不改色,淡淡道:“与那无关。只是本座想起从前,扶……袱姬曾说无意过某种神识技法,假以时日,我或许便能破解其中隐秘。”
赤蒙神情转换几番,闷声喃道:“我只怕尊主会与诸葛一般,最终着了那女人的道。”
扶璎听着奇怪,她向来隐藏着自己的能力,从没向晏寻清说过什么神识技法。
他为何会对自己的心腹说这种谎?难道只是为了安抚旁人?
她反复思量,得出一个结论。
晏寻清的把握,在于她。
让她为他实现目的的关键,便是他种下的那枚咒印。
扶璎按上心口,这咒印难道可控制她的神识么?
不,晏寻清知晓她的神识足有无穷境,想要控制她,他不可能如此胸有成竹。
深思中,又听赤蒙问起:“尊主已在殿中停留数月,准备何时启程去天靖宗?”
晏寻清抱憾轻叹一声。
“儡壳毁损,须得修复。”
听到从未接触过的新鲜词汇,扶璎当即凝神。
“什么?!”
赤蒙震惊瞪大双眼,“好不容易才修炼至超然境的儡壳,怎会……”
他忽然顿住,半张的唇动了动。
“莫非你……”
晏寻清适时打断他的质问,冷静道:“与袱姬那场交锋,使本座消耗不浅。本座中了她一招,于殿中休养时,内息日渐混乱浑浊,终致儡壳破损。”
扶璎眯了眯眼,原来晏寻清伪装仙修而不被察觉,靠的便是那叫“儡壳”的东西。
可他对赤蒙的说辞,分明又在撒谎。
那儡壳破损的真正原因……她蓦地缩起瞳孔。
原来如此,难怪他一直推辞。
赤蒙满面怀疑,欲言又止,张眸片刻后沉沉垂下目光。
“要多久?”
晏寻清:“少说二十年。”
赤蒙双目泛上血丝,握紧的双拳上青筋泛起。
“如今仙道与混沌天实力大减,我们何不干脆冲杀出去,将老尊主骸骨夺回?!”
“即便他们有所削弱,众仙联合,我等胜算依旧不足三成!”
年轻至尊骤然厉声,他锐利看着赤蒙。
“我们多年来所求为何?是要将父尊遗骸完整接回!”
“若非顾虑争斗会损毁遗骸,本座何必忍辱负重八百年?!”
二人僵持许久,赤发男子眸中灼光颓然消退。
“是。不论是为了突破无穷之法,还是为了能让老尊主安然魂归故乡,老尊主的遗骸,必须完整接回来。”
“尊主是为了全族复兴之愿,才甘愿屈身敌营八百年之久,不过再等几十年罢了,妖魔上下,都明知尊主苦心。”
晏寻清沉沉呼吸一口气,卸下一身锋利,肃穆望着虚空。
“你也是忠心为了长厄殿。”
赤蒙低头沉默片刻。
“尊主先前所选道侣真身乃是袱姬,便不可再用。趁尊主留在殿中这段时间,不如由我等召集族中独身妖魔女子,由尊主挑选新的容器。”
窃听中的扶璎心下蓦地一坠。
……容器?
妖魔至尊的道侣,是“容器”。
晏寻清轻飘飘睨了赤蒙一眼,凉声道:“不必了。”
赤蒙:“可是……”
晏寻清:“本座已有新的人选,叔叔不必为此劳心。”
赤蒙讶然,拢眉道:“可否告知,是什么人?”
晏寻清冷笑:“本座此番回殿后才相中的,自然是妖魔女子了。”
赤蒙心中仍有困惑,但想来至尊的确无暇去找外族女子,应当所言不假。
“如此甚好。”
扶璎闻言腹诽,什么妖魔女子,分明就是被晏寻清藏在寝殿中的她。
那方两人只说了几句便散开,扶璎神识飘出诸葛怨的藏身处,心下阴冷沉郁。
晏寻清总说她欺骗了他,他又如何?
从最初的接近,到结为道侣,她怀着目的,他何尝不是呢。
“容器”,听起来便不是什么好词。
她还想着完成月裳妙法的修行后,若他愿意,她便将他留在身边,以道侣之名继续交往也无妨。
可这所谓“容器”用完之后会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晏寻清冒着儡壳破损的风险来与她交合,想必是下定了将她继续当作容器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