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怎么想,不在意其他人的眼光。”
她抬起脚,放开一直被禁锢的赤足,被捂出的细密的汗珠被风一吹,便化作黏腻感受,令人难耐。
谢知意并不把她的话当真,只是掀开眼帘看了她一眼,好像在笑天真的小孩。
“你是不是在笑我?”江钟暮一点情面都不留,虽然是疑问却语气肯定。
回应她的是沉默。
“谢知意我和你不一样,”不守规矩的小孩又开始直呼别人的名字,字字坚定,句句决然:“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我知道被别人议论是什么感觉,那些目光我也感受过。”
江钟暮咧开嘴,不在意地笑了笑:“起码你还可以选择离开,而我已经在这儿生活了十几年了。”
“姐姐,”不知是叹息还是呢喃,她轻轻唤了句。
“父母双亡的可怜虫和同性恋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就是再多一点歧视罢了。”
她后靠向椅凳,漫不经心地笑起来,谈得上俊逸的眉眼常年被沉郁笼罩,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显出不符合这个年纪的颓唐。
“这对我来说有什么呢?姐姐。”
“他们说是我克死父母,是我害得这个家破碎。”
“江南阳他们朝我丢石头,说我说没爹妈的孤儿,在学校里头宣扬,让所有人都知道。”
她嘲讽一笑,又继续道:“如果我真的在意,怎么可能坚持到现在?”
谢知意张了张嘴,也变成嘴笨的那一个,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钟暮一点儿也不在意,反倒安慰起对方,谈笑般开口:“他们后面被我打得可惨了,鼻青脸肿去和父母告状,结果又被父母打了一顿。”
“干爹还给我找了根木棍,说是打断了再给我找。”
江钟暮俯身,靠近床边,随着布料的窸窣声,粗粝的掌心贴住紧紧揪住床单的手,捂住冰凉指尖。
“别怕,姐姐,”她轻声安慰。
带着厚茧的手将其覆盖,一点点挤入指间,最后紧紧拢在掌心。
谢知意身材娇小骨架纤细,连手都比江钟暮短了一个指节,完全被盖在里头。
劝阻不成的年长者只是沉默,任由她胡闹。
别瞧着这杨梅酒酸酸甜甜,只能隐隐尝出一点儿酒味,其实是用白酒酿泡,即便是极能喝酒的人也扛不住几杯,更何况是以前很少碰酒精的谢知意?
酒劲一上来便昏昏沉沉的,整个人都不想说话,懒洋洋靠在床头,好似方才的对话已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现在只是强打着精神撑着自己不要睡去。
指节弯曲,合成一个别扭的十指紧扣。
树梢的缅桂泛着幽香,檐角的铃铛咚铛作响,窗外的雨水斜飞入房间,在地板上留下一摊摊水迹。
江钟暮突然问道:“如果你先遇到的是我……”
她突然停住,没了声音。
这是怎么可能的事呢?有些东西好像就是注定的,要是没有那场车祸,她没有留级,或许就比那人先一步找到谢知意。
可是又怎么可能呢?
要是没有发生那些事,谢知意就和那些来来往往的游客一样,短暂却不带任何回忆地出现过。
或许江钟暮会在繁忙的学业中偶然为她停留一会,但却不可能熟识,更不可能会因为她去选择某个学校。
命运啊,总是多舛且折磨,容不得一点改变。
谢知意听到她的话,也知她未尽之语,却只是一笑,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于是江钟暮沉默,紧紧攥住对方的手,放下所谓的如果,询问现在。
她问:“那如果是我呢,你现在愿意相信我吗?”
她抬眼看向谢知意,披散着长卷发的女人只是沉默,沉默着不说话。
她明明是很温柔的长相,眉眼间的淡淡忧郁像是春天的湖面,泛起一丝涟漪,可偏生又无情的很,是江钟暮见过最冷漠、难以捂化的人。
骄傲的小豹子在她面前一次又一次低下头,完全找不到答案,哑声祈求着:“谢知意,我该怎么办?”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放又放不下,走又走不近。
那些隐晦停留的目光做不了假,无数次贴近时露出的愉悦、指间穿过发丝的无奈纵容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可一次次的推开也是真的。
“谢知意你个胆小鬼,”她红着眼控诉,委屈极了。
“我又不是她。”
“你凭什么就这样否定我?”
这一次谢知意没有像以前一样躲开对视,只是无奈叹了口气,轻声道:“你都在我面前哭了多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