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算是某种逆反心理。
“是的。”医生点点头。
竹猗看向一旁的孔月相,却看见本来严格遵守庆宴下达的指令的人也跟着点点头,“这是为了确保您的安全。现在的内城很乱,噩梦侵蚀之下,每个人都可能被堕化。”
“医院多远?”
“3.3公里,乘坐地轨需要十分钟,但是现在内城的公共交通全面受限,所以我会亲自护送您过去,大概在二十分钟左右。”
对答如流。
竹猗稍稍放下心。她在屋子里也听见了来自外面的声音,确实很乱,军人正在集结,远处炮火的声音轰轰作响。
这大概是内城第一次遭遇如此大规模的动荡,甚至不如近地表区域表现得冷静。
在外城,遭遇噩梦入侵,慧子他们只会冷静地扛起武器,蛰伏在角落里,要么等着跑出去,要么等着拼死一搏。
这些生死时刻不过是他们生活中必须经历的一种常态。
难怪,外城的人削尖脑袋也想挤进内城。
竹猗没有什么东西好带的,因此空着手就跟着两个人离开。
政府大楼的灯光暗下来,没有如往常那样灯火通明,狭长的楼道灯光全灭,只有墙壁上小小的应急灯闪烁,看上去也不怎么稳定的样子。大楼里脚步声寥寥,相比于外面的混乱,政府大楼内部反而呈现出一种人去楼空的感觉。
“走楼梯,电梯因为停电已经关闭。”
“整个内城都停电了吗?”
“是的,堕化物破坏了内城的供电系统,导致大停电,联邦大楼因为有自己独立的线路,才能维持一点亮度。”
人造的太阳严格遵守八小时工作制,不因时令的长短而改变工作时间,而到了夜晚,反正都会被黑暗笼罩,所以也懒得制造月亮,整个地下城都被拖入看不见边的黑暗之中,只有富人区亮起的灯光透着股生活气息。
现在,灯光灭掉之后,地底的阴冷和潮湿也从四面涌来,让人觉得后背泛凉。
竹猗站在楼梯口,看见已经抢先一步走下楼梯的孔月相。
黑暗之中,他的面容看不真切,只有小半边脸被应急灯照着。
“你怎么不下来呢?”声音在封闭曲折的楼道里被反射,听上去有种幽深感。
“太黑了。”竹猗站在原地不动,不止是阴冷和潮湿,四面的墙壁似乎也在移动,不断地逼近,就像是被埋在地下一样,喘不过气。
医生站在竹猗的身后,就像影子,重复着孔月相的话,“你怎么不下去呢?”
“我反悔了。”竹猗脚步往后挪半步,想回去。
她大部分时候都是听话而乖巧的,因为一想到不听话就意味着要自己去做决定去探索前路去摸索方向,竹猗瞬间就懒下来。
但是听话应该得到鼓励,而不是欺骗。
竹猗的脸色阴下来。
她终于想起,自己察觉到的熟悉感来自于何处。
竹猗转身,想推开站在身后的医生,一伸手,却扑了个空,手指直接穿过医生的制服,触碰到身后的黑色虚空。
砰地一声响后。
医生在竹猗的手边炸开,他的体内既没有血液也没有骨肉,只有被羽毛塞满的皮囊而已。
浅灰色的羽毛落下,就像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
纷纷扬扬。
竹猗回过头,看见本来走在自己前面的孔月相已经变成沈医生。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沈医生在黑暗中张开手臂,纷扬的羽毛恢复成缩小版的鸽子钻入他的怀中,不见踪影。
而在光明难以企及的地方,沈医生的下半身已经完全融入黑暗之中。
就像是虚空中凭空捏造出来的影像。
在肉身之下,鬼影憧憧,他可以是孔月相,可以是医生,也可是世界上任何一个人。
*
按照庆宴的吩咐,孔月相每半小时就要去敲一次门,确认竹猗依旧在房间内没有乱跑。
孔月相对于庆宴的吩咐并不理解。
再没有比联邦大楼防护更加严密的地方了,别说竹猗只是一个D级的觉醒者,就算她是A级,也难以在不惊动所有人的前提下离开。
但是孔月相不会怀疑庆宴的任何一个指令。
所以半个小时一到,他就已经准时准点站在办公室前,敲响大门。
“竹小姐,请问您还需要什么吗?”
没有人回答。
孔月相又敲了一次门,重复问话。
还是没有人回答。
他起了疑心,用备用钥匙打开房门,一边进屋一边说道,“抱歉,或许您睡了,但是我需要确保您的安全。如果您现在不方便,出声回答即可,我会立刻停止脚步。”
孔月相走入办公室,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