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皱眉,款步提裙,终跨入那道宫门。
明蕊殿亮如白昼,穿过影壁,遥遥的,便看见端坐于上首的裴晏。
一身玄色圆领家常长袍,裴晏高坐于四出头官帽椅上,旁边的四面平内翻马蹄长条案上设炉瓶三事。
他手上握着一册书,遥见沈鸾走来,也只慢jsg悠悠掀过一页。
“五皇子好兴致。”
不及通报,沈鸾一脚踏入殿中,视线直直迎上裴晏的目光。
“茯苓呢?”沈鸾冷声。
裴晏充耳不闻,只唤人倒茶来。
茶香浓郁,是沈鸾素来爱喝的那种。
沈鸾蹙眉,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一次萦绕在心口,淡淡的,不曾离去。
转首,忽而瞥见裴晏手心的青玉扇坠,沈鸾瞳孔骤缩。
那是……她赏给茯苓那枚。
沈鸾急声:“这扇坠……”
她想问裴晏这扇坠为何在他手中,想问茯苓在何处。
然未及沈鸾开口,裴晏已淡淡出声打断:“郡主觉得这扇坠如何?”
沈鸾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自是极好的。”
只有一点她不解,“这扇坠为何会在你这里?”
她瞧裴晏眼睛,只当裴晏是喜欢这扇坠。
一块青玉扇坠换得茯苓的周全,实在不亏。
沈鸾随口道:“你若喜欢,就拿了去,但是茯苓今日我必是要……”
“何人喜欢你都能随手送出去,是吗?”
裴晏忽的沉声,阴郁的眸子寻不到半点光亮,他一瞬不瞬盯着眼前的沈鸾,一字一顿:“沈、鸾。”
沈鸾乍然一惊,只觉得裴晏这怒火实在莫名其妙。
她轻哂:“……不然呢?”
不过是一块青玉扇坠,她库房比这价值连城的珍宝比比皆是,她实在想不通裴晏为何会动怒。
裴晏仍盯着人,他唇角勾起一抹自嘲。
许久,终喃喃道出那二字:“若是……阿珩送的呢?”
“……阿衡?”
不解裴晏为何会提起阿衡,沈鸾双眉紧皱,“旁人送的,怎可和阿衡相提并论?”
裴衡送的,哪怕不是稀世珠宝,沈鸾也会视若珍宝。
沈鸾狐疑蹙眉:“你问阿衡作甚么?”
裴晏紧紧盯着沈鸾,喉结滚动。
从前沈鸾也是这般,但凡是他送的,沈鸾都会小心翼翼护在怀里。
即便那不过是唾手可得的一个小玩意。
阿珩,阿珩。
沈鸾所有的偏爱所有的爱意都只给了阿珩。
裴晏知晓沈鸾认错了人,知晓她将裴衡错认成自己。
他想告诉沈鸾她喜欢的阿珩是自己,然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只剩下一片血腥。
这世间最想让沈鸾记起“阿珩”的是他裴晏,然最怕沈鸾记起所有的也是他裴晏。
裴晏手指紧握成拳,颤栗不已。
他怕沈鸾恨自己,怕沈鸾如同前世一样,自望月楼高高坠下。他再也寻不得,再也找不到。
然偏偏沈鸾什么都忘了,只记得对阿珩的缱绻情意。
裴晏眼底掠过阴翳。
他该早早杀了裴衡的,若没有裴衡,沈鸾兴许还会重新喜欢上自己。
沈鸾彻底没了耐心:“五皇子若是想叙旧,还是等明日。”
她转首,声音淡漠,“……茯苓呢?茯苓在哪?”
裴晏垂首,掩去眼底的阴霾:“她窃了我的扇坠,自然有她的去处。”
沈鸾瞪圆眼睛,错愕不已:“窃?不可能,茯苓她不可能做出这等偷鸡摸狗……”
话犹未了,沈鸾猛地仰起头:“这扇坠,是你送的?”
裴晏面不改色应下:“是。”
他目光幽深晦暗,“那是我送给你的,自然只能你一人戴上,别人若拿了……”
裴晏冷笑。
“——裴晏!”沈鸾怒不可遏,“你对茯苓做了什么?”
宫中擅用私刑的,沈鸾听过不少,此时迎上裴晏的眼睛,她只觉得遍体生寒。
“搜宫!”沈鸾气急攻心,“今夜就算将这明蕊殿烧了,也要给我找出……”
话音未落。
忽的,远远传来茯苓的声音:“郡、郡主!”
茯苓跌跌撞撞朝沈鸾跑来,神色慌张。
她是在江边被人打晕的,再次醒来时,人已经在明蕊殿的柴房,双手双脚皆被缚住。
此时才被松了手脚。
沈鸾推开抓着自己的宫人,朝沈鸾奔去,惊魂未散。
“奴婢、奴婢没事。”
猝不及防对上裴晏的视线,茯苓仍惊吓不已,忙不迭低下头,避开裴晏的视线。
沈鸾不放心,细细检验一番,幸而茯苓除了手腕上有勒痕,再无其他。
她悄无声息松口气,
裴晏垂眸,漫不经心:“郡主如今可还要烧了明蕊殿?”
罪魁祸首还在殿中,沈鸾转身,视线冷冷在裴晏脸上掠过,最后落在那枚扇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