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郡主素爱八宝阁,我曾远远瞧上一眼。”
众人着急:“怎么说,怎么说?”
那人故意卖了关子,片刻方道:“怎么说?天上的仙女,若是见了长安郡主,也得自惭形愧。”
嬉笑连连。
江畔两侧树影婆娑,忽听一阵马蹄声远远传来,一众小娘子躲闪不及,惊呼阵阵。
裴晏策马奔腾,弓着身,攥紧缰绳。
街市两侧行人纷纷避让,有胆大者,撸起袖子当街骂了起来。
裴晏充耳不闻。
马蹄溅起飞雪,于街市上穿梭,凛冽冷风自耳边呼啸而过。
裴晏好似又回到了那日,沈鸾听说皇帝欲为裴晏纳妃,气呼呼找上裴晏所在的茶楼。
彼时冰雪消融,春光重现。
长安郡主立于一玻璃炕屏前,她高高昂首,明艳的五官隐于日光之中。
头顶的石榴石镀金步摇随风晃动,沈鸾冷着脸,眼角还有未消失的泪痕。
“她是谁?”
沈鸾冷着声,嗓音渐渐带上哭腔,她手指颤抖,只颤巍巍拽着裴晏的衣袖。
沈鸾一遍又一遍地质问:“她是谁?”
皇帝只说要为裴晏纳妃,却并未提及何人。
双眼泪珠弥漫,沈鸾抬袖,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
堂堂长安郡主,何曾这般委屈狼狈。
然裴晏看都未看一眼,只越过沈鸾,欲下楼离开。
“不要纳妃好不好?”沈鸾急急追了上去,眼中早无先前盛气凌人的气焰,她哭着哀求。
“阿珩,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不要纳妃好不好?”
彼时的长安郡主,眼中只有一个裴晏。
不过是道听途说,也要急吼吼寻了来,低三下气恳求裴晏。
然现在——
风声渐大,北风模糊了视线。
裴晏攥紧缰绳,快马扬鞭。
他好似又听见了皇帝的笑声,听见皇帝说要为他纳妃,那人还是沈鸾的伴读。
听见皇帝说:“若你们这事成了,长安也算你们的大媒人了。”
……媒人。
手指掐红了手心。
裴晏高高扬鞭,风声似鬼魅,如影随形。
好容易奔至岸边,裴晏翻身下马,江畔两岸树影摇曳,宫人手持羊角灯,静静侍立。
“沈鸾呢?”
双眼赤红,裴晏随手抓起一个宫人,他一遍遍质问,犹如先前沈鸾质问自己那般。
“沈鸾呢,她在哪?”
宫人吓得滑跪在地,手中的羊角灯也跌碎,他颤颤伸出手,手指所向,是江上一艘画舫。
那画舫张灯结彩,玻璃画圣寿无疆纹挂灯高高挂着,金碧辉煌,彩光熠熠。
沈鸾手提一盏玻璃绣灯,言笑晏晏站在裴衡身侧。
两岸笑声不住,沈鸾俯身,同裴衡耳语。
忽然,一声礼花腾空而起。
响破天际。
刹那间,万盏天灯自江畔缓缓升起,灯影如昼。
上面的祝辞,是沈鸾自京中万户人家得来的,皆同裴衡相关。
祝辞字字句句,写在天灯上。
裴衡眼尖,看见了天灯上的祝辞之语。
他愕然,紧缩的瞳孔映着满天灯影:“卿卿不为自己求?”
天灯灼目,照亮沈鸾笑靥如花的一张脸。
她垂眼笑。
“我所求不过阿衡一人。”
沈鸾伸手,将一同心结放在裴衡掌心,那是她花了半个多月才学来的。
“只愿阿衡长命百岁,同我……长相守。”
第三十四章
宫宴在即, 今儿是长安郡主的生辰,然时辰已过,沈鸾却迟迟未见身影。
蒋贵妃着一件粉色缎绣花鸟纹宫裙, 脚上是双色缎孔雀线珠芙蓉软底鞋,粉妆扑面, 可谓是人比花娇, 分外妖娆。
那鞋是她特意挑的,皇帝虽勤政, 可也不是古板性子。有时在床上, 也喜欢用点别的东西。
这芙蓉软底鞋,便是其中之一。
自秋狝后,皇帝已有数月不曾踏入蒋贵妃的宫殿, 蒋贵妃忧心是先前百日枯一事败露,日日夜夜夜夜悬着心,提心吊胆。
今儿好不容易遇着沈鸾生辰, 想着好好在皇帝眼前表现一番,不曾想沈鸾迟迟未出现。
台下舞姬身姿轻盈, 踏着鼓乐翩跹起舞, 美若天仙。
蒋贵妃端坐于案几后,双眉紧拢, 心思并不在此处,手中的丝帕叫她攥得皱巴巴的。
目光四下张望,终等到一抹熟悉的影子。
打探消息的侍女匆匆赶回,俯身在蒋贵妃耳边低语几句。
蒋贵妃愕然:“……什么?!”
声音颇高。
话落, 蒋贵妃忙掩唇, 她清清嗓子:“……打听到什么了吗?”
侍女俯身,未及开口, 忽听天上传来一声巨响。
遥遥的,自远处传来。
礼花绽放,震耳欲聋。
而后,成千上万的天灯腾空而起,整片天幕照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