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面露怔忪,容不得他多加思考,匆忙掀被起身:“备水!我要沐浴!”
李贵大惊:“主子,您昏迷这般久,若是此刻沐浴,恐怕……”
裴晏拂袖:“无碍。”
他环顾四周,迫不及待唤李贵重拿了新衣衫出来。
沐浴熏香,重束衣冠。
窗外白雪皑皑,裴晏端坐在窗下,遥望院外两株开得正欢的红梅。
他轻笑一声。
上天待他不薄,竟让他重生在和沈鸾初见这天。
若无意外,再过半刻钟,沈鸾便会来明蕊殿踏雪折梅。
“卿卿。”
裴晏推开窗,任由风雪吹落案几上的宣纸,轻声呓语,笑意落在眉眼。
这一世,他再不会放人走了。
第二十五章
秋去冬来。
凛冽的寒风自窗外呼啸而过, 昨儿夜里下了整整一夜的大雪。今早起来,绿萼揭开窗屉子,透过玻璃窗子往外瞧, 险些被窗外的琉璃世界吓一跳。
白雪茫茫,那雪足有半人多高, 寒气逼人, 彻骨得紧,瞧着令人生畏。
幸而屋内早早烧了地龙, 暖烘烘的, 若不仔细看窗外,还以为尚在春日。
绿萼侧目往后瞧。
青烟未散,自鎏金珐琅花卉三足香炉缓缓腾空而起, 如吞云吐雾。
榻上青纱帐幔低垂,层层叠叠,隐约可见里头卧着一人。
已是辰时三刻, 早该起了,然沈鸾仍在睡梦中。
绿萼弯弯唇角, 悄无声息上前, 想唤人起来用早膳。
“……姐姐、绿萼姐姐。”
茯苓掀开青黛撒花软帘,推门而入, 她身上裹着簇新藕色短袄,手里提着一盏小巧的玻璃绣灯。
一踏进寝殿,茯苓立刻将手中的玻璃绣灯塞给小宫女,火急火燎行至熏笼边, 伸出手取暖。
早些出门忘了带小手炉, 她又懒得折返,这会手指冻得僵硬通红。
绿萼睨她一眼:“我说什么来着, 外边天寒地冻,小心染了风寒着凉。”
取了暖,身上热乎乎,茯苓也有了反驳的底气:“就一段路,不碍事的。”
她悄悄探头,往榻上瞥一眼,压低声:“郡主昨夜熬狠了,好不容易五更天才睡下,可别吵醒她。”
“……五更天?”绿萼瞪圆眼,拿眼睛瞅里面。
昨夜是茯苓移灯服侍沈鸾睡下的,若是她自己,肯定不让沈鸾熬这般久。
她狠瞪茯苓好几眼:“你也是的,就干看着,不劝劝?”
茯苓叫苦连连:“郡主那性子,你觉得她肯听?”
茯苓努嘴,指指矮榻上一个赤金掐丝百蝶穿花样香囊。
绿萼取了来瞧,那香囊只做了半个,针脚歪歪扭扭,显然是手生之人所做,绿萼捂嘴笑。
虽说样子不好看,然已是沈鸾连着学了一个多月,方得了这么一个。
自从知道嫁衣需自己绣之后,沈鸾终拿起自己丢开许久的女红,一针一线从头学起,也不再三天打渔两天晒网。
绿萼摇摇头,小声嘀咕:“果真要是嫁人了,人也变了,竟能坚持这般久。”
茯苓笑她:“你可小声点,小心郡主听见了,打你的皮。”
圣上看重沈鸾和裴衡的亲事,只待钦天监挑的良辰吉日一到,便为二人赐婚。
虽说婚事已是板上钉钉,然女子终究脸皮薄,每每提及此事,沈鸾总会红了脸。
茯苓这嘴真真开了光,话音甫落,忽听榻上铃铛脆响。
沈鸾醒了。
一众奴仆手持拂尘和盥漱之物鱼贯而入,绿萼和茯苓忙丢开手,从宫人那接过巾帕,沾了热水,待沈鸾用青盐漱口后,那帕子已温度适宜,不烫人。
沈鸾歪倚在榻上,身子懒懒的,任由绿萼伺候自己梳洗。
又有宫人捧着十锦攒盒进殿,早膳摆了一桌。
沈鸾倦倦的,连抬眼都费劲。
茯苓垂手侍立在一侧:“郡主,这是小厨房刚送过来的剪花馒头,郡主可要试试?”
这剪花馒头乃是用羊肉陈皮等剁碎,做成馅,又用发好的面团包着做成的馒头。冬日吃,再合适不过。
沈鸾只瞥一眼,遂收回视线:“大早上吃这个,油津津的,怪腻的。”
茯苓眨眨眼:“那鹌鹑馉饳儿呢,前儿郡主才说想吃这个。”
沈鸾怏怏,有气无力:“前儿想吃,今日不想了。”
茯苓:“那郡主想吃什么,奴婢让厨房做了送来。”
沈鸾皱眉,沉吟半晌,终没什么胃口,只用了半碗小米粥。
饭毕,又有宫人端来茶盘,沈鸾拿清茶漱了口,又拿菊花叶子泡的水净手。
茯苓捧着沐盆,供沈鸾净手毕,方道:“园子的梅花开得正好,郡主可要去瞧瞧。”
那梅花还是裴衡让栽下的,蓬莱殿和沈府都有。沈鸾坐在屋内,隔着窗子便可瞧见院外雪绽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