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父母不在人世,然沈将军的声望不容小觑,单是身后的沈府撑腰,沈鸾就比那平民皇后好上数倍。
不知何时开始,沈鸾入宫为后,竟成了众望所归。
这其中若是没有裴晏的手笔,沈鸾自是不信的。
养心殿近在咫尺,沈鸾扶着茯苓的手,缓缓踏上台阶。
仰头望去,殿中烛光相映生辉,烛火摇曳,亮如白昼。
留了茯苓和绿萼在殿外,沈鸾孤身一人,缓慢推开那扇槅木扇木门。
紫檀前玉座屏后,书案上堆着如山的奏折。
青烟缭绕,裴晏端坐在书案后,他一手抵头,双眼闭着,似是睡着了。
沈鸾放轻脚步,忽闻裴晏低低的一声:“……还不过来?”
那声音裹挟着笑意。
沈鸾往前两三步,人已经被裴晏拥入怀中。
案几上奏章高叠,一侧矮几上的官窑美人瓢内,设着当下时兴的花卉。
书案上笔海如丛林,沈鸾望着那柔软的狼嚎,倏然想起先前在青州客栈的一幕。
绯色氤氲耳尖,她再不敢多瞧,转而望向裴晏,沈鸾怏怏,极力掩饰自己双颊的红晕:“你都没睁眼,怎知来的是我,不是郑平公公?”
裴晏轻哂:“郑平有这样的胆子?”
他淡淡朝沈鸾看去,“能将朕挡在门口,普天之下,也就卿卿一人有这般的胆量。”
沈鸾脱口而出:“那还不是你……”
话犹未了,她先红了双颊。
裴晏唇角噙着揶揄:“药用上了?”
沈鸾恼羞成怒,挣扎着欲从裴晏怀里跳下,忽而却被拥得更紧。
唇上多了一抹温热,唇齿碰撞,沈鸾下意识攥紧裴晏的衣袂。
殿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苍苔浓淡,树影重重。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那人终于松开自己。
沈鸾气喘吁吁。
裴晏眸色暗了些许,喉结滚动,他嗓音比往日喑哑些许。
四目相对,沈鸾刚要起身,蓦地,她眼角掠过一道错愕震惊。
隔着薄薄的石榴红宝相花纹宫裙,那是……
沈鸾双颊滚烫,惊得匆忙站起,不想脚下趔趄,又跌坐在裴晏怀中。
视死如归。
少顷,耳边终落下裴晏一记沉沉声音:“先出去。”
那嗓音比之往日,多了些隐忍。
裴晏白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似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沈鸾望着裴晏手背上的青筋,倏然想起先前那回,裴晏半夜叫人备冷水……
“裴晏,其实我可以……”沈鸾声音细若蚊讷,她垂首敛眸,怯生生道,“可以帮你的。”
裴晏眸色一沉。
沈鸾缓缓伸出手。
第一百零四章
夜色清冷, 今夜无月,只有雨声绵绵作伴。
迤逦前行的廊檐没入昏暗夜色,绿萼手持沐盆, 身后一众宫人亦步亦趋,手上端着的, 是西域进贡来的茉莉香膏。
这香膏闻着极好, 乃是用上好的茉莉花炼制而成,往日后宫诸位嫔妃, 都是拿她擦脸。
也就沈鸾骄奢, 每每净手后,都是拿茉莉香膏抹在手上。
漆木托盘稳稳当当端在手中,绿萼垂首低眸, 悄无声息步入殿中。
她不敢看紫檀嵌玉屏风后的两位主子,眼观鼻鼻观心,只毕恭毕敬低着头, 将漆木托盘置在长条案几上。
复随着宫人,悄声离开。
槅木扇木门轻轻关上, 最后一道烛光消失在门首台矶之时, 绿萼听见殿中传来沈鸾小小的一声埋怨:“还不是怪你。”
嗓音透着些许哽咽,显而易见沈鸾刚哭过一场。
绿萼稍稍一怔, 终不敢妄言天子的事,低头阖上门。
雨声淅淅沥沥,宫人手持戳灯,静静站在廊檐下侍立。
茯苓手执油纸伞, 从另一侧廊檐走来, 瞧见紧闭的殿门,茯苓识趣不语, 只小声和绿萼道。
“昨日你回家,家里可还好?”
先皇后曾拿绿萼家人威胁,绿萼回京后,也不敢和家人相认。如今沈鸾身世大白,她才敢回家探望一二。
家中幼弟确实少了一根手指头,绿萼抱着幼弟大哭,那小郎君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只道是自己不好,护不了阿姊,才叫绿萼在宫里受人欺负。
绿萼弯唇:“劳你挂念,家里都很好,我也是这趟回家才知道,姑娘先前给我家中送去不少银子,还特地叫了洪太医过去。”
那银钱,足够绿萼一家子一辈子吃穿不愁,在京城置办宅子,也绰绰有余。
茯苓莞尔:“姑娘这人心善,只可惜老天待她不好,竟叫她遭遇那些祸事,还好如今否极泰来。”
……
一门之隔。
烛光绰约,支摘窗半撑着,偶有雨丝飘落至窗棱。
沈鸾面带愠怒,三分气恼三分羞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