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榻上的金铃轻动,裴晏唤人前来,将房间四角的冰盆收走。
厨房的开水一直是备着的,如今灌了汤婆子送来,也不难。
然沈鸾仍觉得浑身上下不得舒畅。
先前落水伤了身子,而后每每来葵水,沈鸾都疼得厉害。
裴晏头回瞧见,他横眉冷对,当即要让人传太医来。
“不、不用太医。”沈鸾苦着一张脸,委屈巴巴,“你替我揉揉,兴许就好了。”
裴晏将信将疑:“……有用吗?”
沈鸾有气无力:“以前绿萼也是这般替我揉的。”
裴晏终究和绿萼不同,男子手掌宽厚,掌心滚烫。
不多时,沈鸾紧拢的双眉渐渐舒展。
她心满意足,又开始发号施令:“再往上一点,嗯嗯就是这里。”
乌发雪肌,心衣下的肌肤细腻。
裴晏眸色暗了几分。
再抬眸,罪魁祸首已经快沉入梦乡,呼吸平缓。
裴晏声音喑哑:“……卿卿。”
沈鸾迷迷糊糊:“……嗯?”
然等了半日,也未等来裴晏的回复。
昏昏欲睡之际,沈鸾只恍惚觉得自己的肩头被人咬了一下。
第一百零二章
昨日后半夜下了一场大雨, 如今天还灰蒙蒙的,长街湿漉,雾霭沉沉。
楹花窗前雨声淅淅沥沥, 沈鸾倚在窗下美人榻上,半梦半醒。
博古架上的官窑美人瓢设着新鲜采撷的花卉, 屋中香气飘渺。
茯苓坐在榻沿的脚凳上, 她一手握着小木拳,轻轻为沈鸾敲打小腿。
竹影润润, 透过轻薄的纱屉子, 落在窗边一角。
倏地,廊檐下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沈鸾还当是绿萼, 不曾睁眼。
墨绿软帘掀开,金缕鞋踩在凿花绿砖上,入屋的, 却是一名遍身绫罗绸缎的女子。
裴仪满头珠翠,她一手抚着腹部, 悠悠朝窗下的人影瞟了一眼。
唇角挽起几分笑:“你倒是会躲清闲。”
沈鸾笑着睁眼:“你怎么来了?”
话落, 又记起先前洪太医的叮嘱,沈鸾双眉拢起, “外面还下着雨,你就这么冒冒失失来了,仔细摔了……”
裴仪摆摆手,不耐烦瞪沈鸾一眼:“我在屋里都快憋坏了, 再待下去, 兴许腹中这孩儿没事,我倒是得……”
“胡说什么。”沈鸾笑剜她, 又让裴仪拍三下木头,去去晦气。
沈鸾一个眼神,茯苓立马着人搬来一张贵妃榻。
裴仪不以为然,出声阻止:“不必麻烦,我坐着就好了,在那屋子总歪着,我觉得我腰身都胖了。再这般下去,过几日我母妃见了我……”
沈鸾一惊:“你这么快就要搬去骊山别院?”
裴仪诧异:“陛下没同你说吗?左右也就这两日的事,好在我往日也在那边住过,屋子也是常备着的。”
沈鸾皱眉:“这么快就走,是裴晏的意思还是你……”
裴仪轻哂:“你这还看不出,陛下这是嫌我碍事呢。”
裴仪眼中满是揶揄戏谑,她轻碰沈鸾手臂,笑得意味深长:“我可是听说了,昨日你们这半夜还叫了水……”
未待她说完,沈鸾手中的丝帕已朝她丢了过去,她双颊如晕染晚霞。
“你说什么呢,我这身子还不爽利……”
裴仪笑笑:“身子不爽利又怎样,若是真要……也有旁的法子,那画本上不都画了吗……”
一语未了,她肩上已落得沈鸾好几拳头。
沈鸾面红耳赤,蓦地又响起昨日夜里,裴晏在自己肩上留下的齿印,以及对方意味深长的一声笑。
“……来日方长,卿卿。”
先前还泡了一个多时辰的冷水,裴晏这话,难免不叫沈鸾心惊胆战。
如今又听得裴仪这番话,沈鸾拿丝帕遮住脸:“果真是嫁人了,真是不知羞。”
那话虽是呵斥,可惜轻飘飘的,裴仪笑得开怀:“说得你好像未看过似的,我可还记得,先前你枕头下藏着的……”
沈鸾忍无可忍,自榻上坐起,伸手捂住裴仪双唇。
她也就看过那一册,偏生不巧,叫裴仪看了去。
裴仪瞠目结舌:“……你就看过那一册?”
沈鸾眉眼低垂,到底还是未出阁的女子,耳尖烫得厉害,含糊不清“嗯”了一声。
她忽的想起裴晏的好,幸好裴晏没同裴仪这般,看过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否则昨夜……
沈鸾又红了脸,裴晏没看过画本还懂那么多花样,若是看了……沈鸾不敢往深处想,只拿眼瞪裴仪。
那画本是沈氏留给沈鸾的,想起沈鸾如今和沈氏的关系,裴仪识趣没往下说。
这事本该是母亲在沈鸾出嫁前,教与她的。然如今沈鸾身边并无亲人,唯一的姨母,还在青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