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鸾一身墨绿色织金锦团花纹长袍,坐在临窗炕上。
窗外艳阳高照,日光透过纱屉子,落在沈鸾白皙修长的脖颈上。
她垂首低眉,一手握着刻刀,柳眉轻蹙。
悄悄抬眸去看对面的裴晏,沈鸾双眼直愣愣。
骨节分明,裴晏手指修长白净,刻刀在他手中翻转,不消片刻,他手中已多出一只小雀。
沈鸾瞠目结舌,再看看自己手中的四不像,一张小脸紧皱在一处。
她不甘心,和裴晏换了刻刀。
一炷香后,沈鸾泄气塌肩:“我以前也是这般吗?”
她小声嘀咕,“我的女红不会也这般差罢?不是说女子成亲都要自己绣嫁衣的吗,怎的我如此笨手笨脚……裴晏!”
一声惊呼。
刻刀锋利,不知何时在裴晏手指划去深深一刀。
鲜血透过口子,直直往下滴落。
沈鸾花容失色,透过窗子,扬声喊人请大夫来。
转首,眼珠子快要黏在裴晏手指上:“怎么这般不小心。”
沈鸾握着丝帕,紧紧捂在伤处,那伤口极深,刹那浸染丝帕。
嫣红一片。
裴晏面色如常,好似那一刀伤的不是自己的手:“无妨,我只是……”
沈鸾怒而瞪了他一眼:“闭嘴。”
她前几日就发觉,裴晏总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
若非她时时刻刻盯着,裴晏连药都懒得喝。
她房中还有金创药,有止血之效,沈鸾松开握着裴晏的手,起身往外走。
不放心,又折返,隔着窗子叮嘱裴晏。
园中李贵穿过廊檐,恰好望见裴晏倚在临窗炕上,任由沈鸾说教。
日光落在他眼角,往日的阴鸷沉沉丝毫未见,只余浅浅笑意。
待沈鸾离开,李贵方躬身入屋:“主子。”
廊檐下日光氤氲,满园春色无边。
裴晏倚在青缎引枕上,深黑眸子如墨,再不见先前的温柔缱绻。
“可是京中那位出事了?”
李贵弯唇,笑着将一封密信送上。
“主子神通广大,确实是京中那位。宫中传来消息,陛下近日身子抱恙,已一周未曾上朝。”
沉迷丹药,落得这番田地也是意料之中。
裴晏唇角勾起几分嘲讽。
李贵继续道:“还有一事,净远道人今日叫人来传话。”
李贵在案几上写下一个“三”字。
裴晏双目一凛。
皇帝的身子,只剩三个月了。
第七十五章
春杏满地, 遥遥望去,园中疏林犹如水墨画,光影交错。
日光照拂的天水镇, 风平浪静。
李贵躬身站在下首。
炕上的裴晏双眸轻阖,无人能猜出他内心所想。
皇帝时日不长, 裴晏若还继续待在天水镇……
李贵垂首:“主子, 若是我们此刻回京,恐怕……”
裴晏唇角轻勾起一抹笑。
他先前离京, 确实是有公务在身, 后来又阴差阳错撞上天水镇神女一案。
案件始末,皇帝已交给裴晏负责,如若此刻赶回, 难免不遭人非议。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拨动着香炉边上的铜火箸子,裴晏漫不经心道:“听说那位不肯见太医?”
李贵眼睛带笑:“是,说起来, 还是净远道人有法子。”
皇帝如今不信太医,更不信自己身子欠安。
裴晏缓慢抬眸:“既如此, 我若是此刻回去, 他会怎么想?”
李贵一时语塞:“这……”
皇帝身子抱恙,裴晏快马扬鞭回京, 是为孝。然若是皇帝坚信自己没病,裴晏又急匆匆赶回,那就另当回事。
李贵皱眉,又不甘心, 深怕叫太子一党占了天时地利人和。
裴晏轻哂, 慢条斯理将手中的密信丢进香炉。火焰缭绕,转眼间那密信尸骨无存, 只剩下薄薄的一层青灰。
裴晏眸色沉沉,忽而唇角挽起一抹笑。
李贵不解其意:“……主子?”
裴晏淡声,视线落在案几上的双面兽耳香炉上。
密信上说,皇帝近日屡屡招皇后入养心殿,还和净远道人提了借身还魂。
若是裴晏没记错,要借身还魂,需得有一副至尊至贵的身子。
也不知道皇后的身子,够不够得上至尊至贵。
……
王大夫匆匆赶来之时,裴晏的手指早无大碍。
迎着沈鸾jsg忧心忡忡的两道视线,再看裴晏慢条斯理望向自己的眼神,王大夫心里门儿清。
他拱手沉声:“公子这手虽无大碍……”
裴晏漫不经心朝王大夫投去一眼。
王大夫心知肚明,赶忙补上后话:“然还是得多留心,切莫沾上水。”
那金创药的止血效果极佳,王大夫觉得自己若是再晚一会,兴许裴晏这伤口已好全。
他搜肠刮肚,硬着头皮道:“幸好这伤口不深,若是再深一点,公子这手指可就彻底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