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得温和, 又道, “夫人和公子感情真好。”
一番话,又叫沈鸾想起刚刚在马车上的一幕。
唇角的花香尚在, 那杏花糖似化开的胭脂水粉,晕染在沈鸾双颊,如雪肌肤瞬间染成淡粉。
她不甘:“怎么看出来的?”
老伯笑呵呵:“若是感情不好,夫人掏钱的动作就不会那般自然了。”
雨声淅沥,沈鸾眼中茫然怔忪。
许是真真应了那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她看来微不足道的小动作,落在他人眼中却不是。
回了别院,沈鸾仍沉浸在自己思绪中,双眼发直。
倚在楹窗炕上。
少顷,沈鸾埋首于案几上,轻轻敲了下自己的脑壳,她低声埋怨:“怎么那么笨。”
还是想不起来。
她仍想不出来过往和裴晏的一点一滴。
万籁俱寂,园中静悄无人低语,只有窗外的雨声潺潺。
头顶倏地落下低低一声笑。
沈鸾惊觉抬首,猝不及防,对上裴晏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归家后裴晏重换一身月白织金锦长袍,眉目疏朗,如山间明月。
“在想什么?”裴晏轻声问。
沈鸾摇摇头,一手抵着脑袋,目光落寞无助:“在想以前。”
勾着的唇角一点点抿平,裴晏不动声色敛去眼中笑意:“想起什么了吗?”
他手掌落在沈鸾颈间,明明没有多少力,却无端令人生畏。
若是沈鸾此时抬头,定能望见一双晦暗不明的眸子,幽深平静,如山谷深渊。
纤细白皙的脖颈落在手心下方,似不堪一折。
裴晏轻轻用了力。
沈鸾陡然一震,她还不曾发觉什么,只当是裴晏无意之举,转而瞪了人一眼,愤愤皱眉:“没有。”
若是真能想起什么,她也不会如此时这般苦恼了。烛光摇曳,绰约光影映在裴晏眼中。
眸中厉色渐去,笑意似涟漪在裴晏唇角蔓延,他温声:“那就别想了。”
雨打芭蕉,裴晏袖中一物忽然掉落在地。
虽是春日,然沈鸾身子虚弱,暖阁地上仍铺着厚厚的狼皮褥子。
东西落在地上,似躺入彩云之中,顷刻没了声。
沈鸾狐疑往下望:“……是什么?”
她先一步,自地上捡起。
一尊小小的木雕美人顷刻落入掌中。
裴晏垂眸,目光久久落在沈鸾脸上,一寸寸打量。沈鸾双眼笑如弯月,那眼中惊奇喜悦溢满,独独没有嫌弃厌恶。
那是……他先前没能送出去,叫沈鸾丢回来的礼物。
握在手心的美人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俨然是另一个自己。
沈鸾双手捧着美人,放在自己颊边,笑靥如花:“这是雕了一个我吗?”
裴晏淡声:“嗯。”
沈鸾爱不释手,又禁不住好奇:“这个……难学吗?”
……
衙门外。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渐行渐远,缓慢消失在衙役视线中。
车内,阮芸一双眼睛哭得红肿,她低低呜咽着,泪水顺着眼角一滴滴滚落。
丈夫拥着她肩膀,轻声安慰,又拿丝帕为阮芸拭去眼泪。
“芸娘,没有见着你姐姐的遗物,那是天大的喜事,你该高兴才是。”
这些时日,神女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若不是那豪绅在狱中丢了性命,兴许前去杀他的人只多不少。
“别哭了,这里没有,我们再换别处找便是。天下之大,总有一日能找着人的。”
阮芸渐渐止了哭声。
姐姐离家的时候,她年纪尚小,只知道父亲收了人家的银子,要将姐姐送去给高官做妾。
姐姐不愿意,趁父亲不在连夜逃出家。
那时年幼的阮芸不知发生何事,只知道瞪着一双圆溜溜的乌黑眼睛,怯生生道:“姐姐,你会想芸儿吗?”
“当然。”女子眼睛笑如弓月。
家里有关长姊的东西都叫父亲烧得精光,然这么些年过去,阮芸一直忘不了长姊离家时最后的眼神。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了自由和肆意。
像是翱翔于长空的青鸟。
“你说的是,找不到姐姐的东西,我是该高兴才是。”
阮芸双眼通红,低声和丈夫啜泣,“是我连累你了,若不是我……”
“夫妻一场,再者,我本就是个商人,走南闯北是常事,只辛苦你同我一齐奔波。”
阮芸破涕为笑:“不说了,既然姐姐不在天水镇,那我们也该准备走才是。”
马车在一处宅邸前停下,先前为了得到更多的消息,阮芸特在闹市租了屋子。
屋子虽朴素,却胜在干净,收拾得齐整。
槅木扇门推开,忽的一抹身影匆匆朝阮娘跑了过来,是她身边服侍的小丫鬟。
“夫人,老爷。”小丫鬟眼睛亮晶晶,喜笑颜开,“那位姑娘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