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鸾将信将疑,凑近过去。
少顷,果真精神清爽许多。
美人榻上叠着洋罽,沈鸾半撑着脑袋,眉眼倦怠,叫茯苓备上礼,给隔壁送去。
茯苓笑言:“哪还用得着郡主说,这礼早送过去了。”
只隔壁的大夫兴许已经歇下,是他的小厮接的礼。
沈鸾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一连好几日,都是走的水路,幸而有那大夫送的瓷瓶,然沈鸾还是头晕得厉害,只不再恶心呕吐。
茯苓忧心不已,欲从隔壁找来大夫,替沈鸾把脉。去了几回,那大夫都不在舱内。
茯苓皱紧眉:“若非那药方子还在,奴婢定会怀疑是自己眼花,瞧错了人。说起来,那大夫也怪得很。这天也不热,他还穿着斗篷,全身上下裹得严实。”
沈鸾昏昏欲睡,忽而柳眉轻蹙,她抬眸:“你那日……可瞧见那人长何样?”
茯苓重重点头:“自然。”
那大夫年事已高,佝偻着背,嗓子好似也不舒服,只给了茯苓药方,其余的话,都叫小厮传达。
然那双眼睛,却澄澈透明,好看得紧。
夜已深,雾霭沉沉,沈鸾揉着额角,双眉紧紧皱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茯苓小心翼翼觑着沈鸾:“……郡主?”
“无事。”
眼睛累得厉害,沈鸾轻声,“我乏了,歇歇罢。”
茯苓忙不迭起身,扶着沈鸾躺下,又亲自放下帐幔,自屏后移灯,一夜无话。
银钩高悬于青山之间,只点点月色落在榻边。
夜色朦胧,榻上的沈鸾忽的睁开眼,和帐幔后的一人对上视线。
“……五皇子这是做贼做上瘾了?”
第六十五章
月影横空, 水天一色。
窗外明月高悬,水声潺潺,不绝于耳。
案几上设炉瓶三事, 汝窑美人瓢供着时鲜花卉,桃花灼目, 犹如这璀璨春日。
美人榻上, 沈鸾轻倚青缎引枕上,手指修长白净, 轻挽起帐幔的一角。
她漫不经心投去一眼。
月光灼灼, 裴晏立在黄花梨嵌黄杨拐子纹多宝格旁,目光稍凛。
一身鸦青缂丝四合团鹤鹿同春纹织金锦长袍藏匿于月色中,肃静华贵。
四目相对, 空中只余淡淡的檀香弥漫。
沈鸾勾唇轻哂。
怪道她上船后,从未见过隔壁客房的客人,也未曾听过那位是大夫。
怎的她晕船片刻, 茯苓立刻从隔壁讨来药方。
沈鸾目光沉沉,眼前眩晕, 头疼得厉害。
她攥紧锦衾一角, 嗓音冷冽:“你来做什么?”
忽而船身抖动,沈鸾猝不及防, 身子往前一晃,心口恶心更甚。
捂着心口尚未出声,眼前忽的落下一片黑影。
裴晏手上握着一寸大小的官窑瓷瓶,那瓷瓶如核桃大小, 螺丝银盖旋开, 淡淡的薄荷香气蔓延。
“试试这个。”裴晏轻声。
那瓷瓶递至沈鸾眼下,薄荷香气冲淡心口阵阵恶心。
“你……”
暂缓片刻, 模糊的视线恢复些许清明,沈鸾沉着脸,挥袖推开裴晏递来的瓷瓶,“不用你假惺惺,我……”
船身晃荡,心口涌起的恶心卷土重来,沈鸾握紧手中巾帕,只觉得头晕目眩。
下意识去寻枕下的瓷瓶,倏然想起那瓷瓶亦是裴晏送来的。火山浇油,沈鸾攥着那瓷瓶,狠命往地上砸去。
木地板铺着大狼皮褥子,瓷瓶圆滚滚滑落至案几后,未曾破碎半分。
沈鸾忍着怒气:“滚出去。”
她扬高声,欲喊坐更的茯苓进来。
可惜身心俱疲,连着好几日晕船,她身子本就亏空,孱弱的身子禁不起半点怒气。
沈鸾声音轻飘飘,无半丝力道。
心口阵阵恶心,沈鸾急急推开人,未待她寻着自己鞋袜,长案几上的漱盂已移至沈鸾眼前。
手边不知何时多出一杯清茶,裴晏宽厚手掌抵在她身后,反复轻拍。
“明日上岸,我让李贵送药来。”
倏然,耳边落下裴晏低低一声。
沈鸾忍着额角剧痛,强撑着稳住身子:“不劳五皇子费心。”
她晃晃,唇角勾起几分讥诮:“还是五皇子就喜欢看我这般狼狈样?也对,当初让我在乾清宫前跪了三天三夜……”
“——卿卿!”
攥着沈鸾的手指轻微颤抖,他双眉紧拢,白净手背上青筋暴起,裴晏喃喃,“我当初……并不在京中。”
他对沈鸾在乾清宫外一无所知。
沈鸾愕然瞪圆双目,眉宇诧异尽显。
裴晏低沉着嗓子。
他那时刚登基称帝,朝中多有臣子不服,虎视眈眈。加之那会天竺趁机冒犯,屡屡在边关烧杀抢夺,犯下宗宗命案,民不聊生,百姓叫苦不迭。
裴晏玄衣夜行,悄然赶至边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