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欢呼声连连,沈鸾却仍埋在沈氏身前,前世她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未曾见上,如今怎么瞧都瞧不够。
沈氏眉眼温柔,搂着沈鸾双肩:“怎么哭成这样,母亲在这呢,别怕。”
沈氏声音温柔如春风拂柳,沈鸾泣不成声,抱着沈氏直哭。
又问:“父亲呢?”
沈鸾自母亲怀里抬起脸,如幼时一样,将脸埋在母亲掌心,“我想见父亲,也想回家。”
沈氏柔声细语,拍拍她后背:“好,好,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只你病了这么些天……”
沈氏忽而怔住。
皇帝打杀了那么多人,就是怕沈鸾知道□□一事。
若是叫沈鸾知道……
沈氏心下惊骇万分。
她垂首,目光细细在沈鸾脸上打量,小心试探。
“卿卿,你可曾记得上元夜……上元夜害你之人是谁?”
沈鸾顿住。
她好似回到了那一夜,铺天盖地的湖水朝自己席卷而来。
再然后,她看见裴晏跳下水,朝自己游来。
满眼慌张不安。
多么会装模作样的一张脸啊。
沈鸾至死也忘不了,上一世裴晏登基称帝后,是如何叫金吾军踏平沈府,自己的父亲又是如何被当街斩首,就连母亲,也随父亲而去。
沈鸾攥紧锦衾,双目厉色尽显:“自是记得的。”
她垂首,在沈氏手心写下两个字——
裴晏。
沈鸾抬眸,对上沈氏惊疑不已的眼神,她一字一顿。
“母亲,是他害了我。”
第五十七章
满室寂然。
博古架上, 双耳兽面三足香炉燃着青烟袅袅。
沈氏手握丝帕,满脸怔然错愕:“……什么?”
她瞪圆一双眼睛,似不可置信, 攥紧沈鸾手腕:“卿卿,你适才说的……”
低头, 视线落在自己掌心。沈氏回想沈鸾刚刚的一笔一画, 震惊不已。
她低声呢喃:“怎么会,明明是他……”
明明是裴晏下水救了沈鸾, 怎么到头来, 裴宴反倒成了罪魁祸首。
沈氏脑袋乱哄哄,如浆糊般糊涂不清。
沈鸾坐直身子:“母亲这样……是不信我的话吗?”
沈鸾本就生得娇小,年后又接二连三摊上事, 巴掌大的一张脸瘦得没二两肉。
盈盈杏眸如秋水,波光潋滟,道不出的楚楚可怜。
沈氏当即改口道:“怎么会, 母亲自是信你的。”
她搂着沈鸾,轻拍她后背:“你刚醒, 千万别胡思乱想, 伤了神更不好了。”沈氏悠悠叹口气,母亲只是没想到, 知人知面不知心……”
沈鸾轻倚沈氏肩头,她垂眼,眸底掠过几分狠厉之色。
确实,知人知面不知心。
重生一事过于匪夷所思, 若是叫母亲知道, 定会当她是落水伤了脑子。
沈鸾将计就计,将落水一事推向裴晏。
沈氏错愕之余, 忽的想起还有一事,她垂眸,视线在沈鸾脸上悄悄打量。
“那……其他人呢?卿卿还记不记得那一夜在棠木舫上……”
沈鸾眨眨眼:“母亲说的,可是那个假扮裴仪的人?”
沈氏诧异:“卿卿知道她是假扮的?”
她忽的没了先前的淡定从容,戴着珠石玉钏的手指轻轻抖动。
沈鸾只当母亲是被那人假扮裴仪一事吓住,未曾往深处想:“自然知道。”
沈鸾半眯起眼,细细回想当初那人的一言一行:“她那张脸虽然肖极裴仪,但眼神却是不一样的。”
如今想来,那人字上了棠木舫后,一直不肯进舱,应该也是怕沈鸾发现端倪。
沈鸾沉浸在自己思绪中,待抬眼看见沈氏惨白的一张脸,顿时唬了一跳:“母亲,你怎么了?”
不敢继续倚在母亲怀中,沈鸾急急坐直身子,视线在沈氏脸上逡巡。
她着急不安,扶住母亲双肩:“怎的脸色如此难看,是身子哪里不适?”
“母亲、母亲无事。”
沈氏稳住心神,强撑起唇角,她匆忙为自己扯一个借口:“母亲只是想到那一夜,你同那样的人待在一处,就忍不住后怕。”
沈鸾环抱住沈氏,笑眼弯弯:“叫母亲担心了,是卿卿的不是。”
沈氏慈爱揉揉沈鸾的肩头。
一时洪太医来了,沈氏忙唤绿萼取来迎枕,她忧心忡忡站在一旁:“太医,长安的身子可还好?”
洪太医拱手:“郡主的身子虽无大碍,只需静养一段时日即可,夫人不必担心。”
沈氏松口气,又叫绿萼取金锞子来,亲自送洪太医至门口。
猩红毡帘松开,暖气隔绝在身后。
檐角下铁马清脆,偶有几个宫人穿金戴银,倚在栏杆边上,看那园中红梅俊俏,相互打趣说笑。
长安郡主醒来,蓬莱殿终不再是一滩死水,死气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