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说的一点没错。儿女都是债。
周乘既喝着手里的冰水,点点头,“不麻烦。”
其实,是他有事要麻烦。
晚上这一餐,周乘既吃得云淡风轻。除了席上,爷爷及父亲的日常工作询问,其他他全不参与。由着桌上的女人拉家常。
父亲周景明过问起儿子,这一向和陈适逢那头还算融洽?
周乘既一向不喜欢家里过多参与他的工作,但他门清得很,与陈适逢那里或宾或友的边界,多少是陈某人看在家里这头的关系。
周景明亦叮嘱他,老苏那头,不必要联络。“你顾完这一程又回P城去了,同他不必挂碍和气。他有事自会来找我或者你爷爷。”
周景明这样说,一家子免不得就要想起丢了的那个孩子。连同老爷子都放下了酒盅。
边上的蒋老师呵斥一下儿子,怪他老改不掉习性,饭桌上谈公事。
又在桌下踢踢乘既,要他关照一下桌上的女宾。
周乘既置若罔闻,最后只斟了杯白酒,敬这位女医学生,说欢迎她来参加蒋老师的沙龙会。
女生有些羞赧,说不会喝酒。也硬着头皮才要端酒杯的。
周乘既无妨,说不会喝别勉强自己。随即,自斟自饮掉了。
一顿饭,他还提前离席了。说他还有个重要电话要打。
蒋老师气得不轻,连最后要乘既送人家的机会都没了。因为乘既早提前算到了。
等到周家爷孙三代在书房里饮茶聊天的时候,奶奶着人送走了女学生,气冲冲闯进书房,怪乘既一点风度都没有。
老爷子难得帮着说两句,“他不喜欢,你强勉有什么用。”
“可是,也不该一句话没应付啊。”
趴在北窗边抽烟的人,扭头过来纠正老太太,“我说了啊,说欢迎她来参加您的沙龙会。”
“还不如不说。这叫什么傻话。哼。”
老太太发脾气,书房里的男人都没辙。
蒋老师再道:“臭脾气的人,再好的皮囊也都是臭的。”
边上周景明原本翘着二郎腿的,不小心脚尖碰到母亲了,老太太也连带着怪他,你生得好儿子!
说罢,发难的人都要出去了,想起什么,又跟乘既追究起来,“我给你的表呢,还给我。我不要你修了,也不会给你了。”
北窗边的人,“我已经给人家了。”
“给谁啦?”
“给人家修啊。”
说着,蒋老师依旧不死心,当着他们的面,认真问乘既,“你不喜欢小冯这样的?她家里父母都是……”
没等奶奶说完,周乘既从窗边直起身,踱步到爷爷书案前,认真仔细地灭了手里烟,一丝不苟地口吻道:“她父母做什么的我没兴趣。换句话说,我喜欢一个人,她父母做什么的我也没兴趣。”
“蒋老师,您比我知道,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和动力。”
油盐不进的乘既又回来了。蒋老师直觉有点什么。从前,他交往的那个对象便是,她父母做什么的不影响我喜欢她。
他们家这个乖乖儿,其实一点不乖。
他喜欢他中意他才会跟你谈教养谈风度,否则,他宁愿做个众人眼里的怪人乃至病人。
外头时候也不早了,周乘既一面劝爷爷奶奶早点睡,一面也算是提前约父母,“明早请你们去饮茶。吃过,我就回头了。”
奶奶领头不依。“谁缺你这几十块啊。”
乘既低头来堵老太太一眼,“不缺归不缺,还得去啊。我的一片孝心。”
第31章
周乘既从爷爷书房出来前, 无意瞥一眼老爷子从前手书的一卷,不知道什么时候挂起来的。
盛喜中,勿许人物;
盛怒中,勿答人书。[注1]
他也一向在这样的家庭教养里规训起来的。
爷爷轻易不训责后辈, 但动起真格来, 万变不离其宗的家法:做不到的事情别轻易许诺;说一万遍的事, 做不到也不过是轻诺的伪君子。
送完父母上车,周乘既今晚就暂时歇在这里了。他在Y城有自己的房产,也是前几年架不住他们念叨,买在那里, 偶尔才回去住一晚。
从庭院里换鞋再进来, 赵阿姨在做一天最后的善后。
周乘既得体的晚辈精神, 说阿姨今天辛苦了。
直到赵阿姨回自己房间了,周乘既才从老太太他们屋里那边过来敲她的房门。他是去跟奶奶换现金了,赵阿姨看着乘既递过来的一个信封, 临时仓促, 他说没有红喜, 只跟奶奶找了个牛皮纸的,希望阿姨别见怪。
“哎呀,你妈妈已经给过了。我不好再要你的了。”赵阿姨连忙推回头。
乘既执意, 甚至走进来, 搁在房里的五斗橱上。“他们是他们的, 我是我的。就像我妈说的,这些年, 仰仗赵阿姨您在, 我们才好安心在外头自顾自。我们家都不是细心顾盆碗的人,没得您, 真得要个个饿得五脊六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