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小温,我还是恨你。之前,非常恨你。”他几句话就要休息一下。
“恨你怎么那么小,恨你怎么生不逢时,恨你从来不理解我……”
“你闭嘴!”俞温捂住了耳朵,“你在说什么混账话?!”
“小温,别捂耳朵,按钮在那边。”他抬起连着挂水的胳膊,指着旁边的机器。
“这次,真不是我找的你。是你男人找的我。手术成功了,我答应过跟你见一面。”
“我们见过了。”俞温已经转身去握住了拉门上的扶手。
“你这么急着走,你男人,傅医生可是白费劲儿了。”身后的男人冷笑一声,“我无所谓。”
俞温的手慢慢滑下,病床上的人说的不错,她手指上随便按个钮都能让他闭嘴,她现在没必要急着逃离。
道理懂的,只是心里难受。
她背对着他,没转过身去。
不管他说什么,不在意就是了,她一遍遍告诫自己。
俞温面无表情,站在原地。
“小温,当年刚把你接来的时候,我跟傅医生一样,刚三十出头……”
“你跟他不一样!!”俞温还是安耐不住吼了一声。
“好,不一样。怎么说来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嘛。我没想推卸责任,我是混蛋,十足的混蛋,我只不过想告诉你一些事实。”
其言也善?!哪一句都在扎心。
“先从我是混蛋开始说。但是,我这个混蛋一直守住了底线,我每一次管不住自己手的时候,心里都在告诉自己,我可以等你长大……”
“你闭嘴。”俞温拼命摇着头。
“好。你跟你的班主任报警的时候,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能进去吗?”他喘了口气。
“你没有证据,身上没有半点儿伤痕,姜敏也站在我这边……”
伤痕留在了心里。俞温闭上眼睛,只能尽量维持着呼吸不乱。
“我现在告诉你,因为我主动承认了。承认了我没破过的戒。”床上的男人似乎很平静。
“我不觉得我做得对,但姜敏作为你的母亲也为我说话的时候,我主动认了罪。”
“我的罪行,恐怕跟你的伤痕一样,刻在心里。不是所谓良心的谴责,是心痛。”他的声音低哑,伴着一声冷笑阴森刺骨。
俞温倚着墙,滑了下去,她滑坐在了地上。真的不想听……
缓了缓,他继续道,“过了夏天,你就29岁了。傅医生告诉我你也是为人母,当然听说是领养的孩子,是继母,所以,我决定赌一次,挨一刀做个手术,活过来就告诉你。”
“姜敏的反应让我不解,至少对小力,她是个普通的母亲。所以,我偷偷去给你们母女做了亲子鉴定。”他顿了顿,“小温,你们不是母女。”
俞温抱着双膝无声无息。
这句宣判虽然惊悚,但在俞温心里,无论有没有血缘牵绊,姜敏从来就不是母亲,谈不上有多惊恐。
“我知道你很喜欢你的爸爸。我没见过他,并不知道他是不是你的生父。这也许并不重要,至少对年幼的你来说,他是你所有的精神支柱,所以,我守着这个秘密,没打算告诉你。”那个人还在说话,“但我知道你跟他的约定,你想当个医生。”
“医生对你是天职,你对陌生人总是热心温柔又善良,我也觉得很适合。”
安静了几秒钟。
“巧克力蛋糕,对你来说,恐怕只留下了恶心膈应的记忆。我猜,你可能忘记了什么时候才会有巧克力蛋糕。”
是的,她忘记了,她这辈子都不愿意再想起来。
然而,他还在继续把那些她拼命掩埋的过去一层层拨开,好像在剥洋葱,明明没有情感,却拨的人辣眼。
“跟着奶奶你是个天真无邪的少女,你初中时成绩中游,没想过考重点高,以为当医生就是长大了披上一件白大褂。好像随便披上家里的白床单。”
“别说了!”她把头埋进了双膝里。
“巧克力蛋糕,是约定。成绩前进十名,才是巧克力蛋糕。”他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无心地继续诉说,“最后一块巧克力蛋糕,你进了年级前十,确切说,是第二。你数学满分,语文138,英语142……”
“我是混蛋。那一天是最后一天陪你刷数学题的日子,我没忍住,我没管住自己的手。”他有气无力却还哼了声鼻音,“所以,我恨你。恨我遇到你,恨遇到你的我,成了个变态……”
也许是话说得太多了,他的声音弱了下来。
“我本来没打算做手术,胰腺癌嘛,早死早解脱。但来到这里从一个老教授那里知道了你的状况。”
“认识了傅医生,他比那个姓陈的强多了。一表人才这种我没兴趣,我看得出来,他对你很好。小温,你也很喜欢他吧。”